寒山纪(103)
紫衫老人一愣,喜笑颜开道:“你想开了?好好好,想开了就好,以后莫要再来扰我清净了!”转头与麻衣老人说道:“快将咱们那盘未下完的棋拿出来,咱们今天继续下!你可千万别耍赖,那棋盘上的落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麻衣老人轻声道:“耍赖的从来只有你一人而已,与我何干?”
他面前星光交错,构成一张棋盘,棋盘上黑白两色倏然出现,无形之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为他们将棋局复原。
紫衫老人道:“随你怎么说,可别输了又不认账。”
待棋局复原后,两位老人对局而坐。景澜突然问:“难道这世间,真没有返生之法吗?”
紫衫老人捻子道:“想要一个人活,就必须要另一个人死。一命换一命,一物换一物,从来都是如此。再高深莫测的法术也逃不出这规则,别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麻衣老人含笑落下一子,道:“有得必有失,正是如此。若要你用自己的性命去换那人活着,不知你可否愿意?”
景澜静了好一会,低声道:“我明白了。”
她默默想,自然是……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累,爪痛。
看到有人找.
。
第71章
晌午过后天色转暗,铅色的雪云以摧城之势向地面压来,未过几时雪势盛起,密如细帘,不过顷刻之间,便已将这座城池重新覆盖。风雪激扬,化作一团团迷离的雾气随风聚散,形如流云乱舞,在飞檐上稍停了片刻便散去,拂去落雪后,留下一点幽蓝的冰霜。
路上行人纷纷加快脚步,不敢在这风雪中久留。或钻入路边茶铺,或躲在店门外避雪。一书生打扮的人突然从一条巷子里出来,与避雪人们的狼狈相比,他未免显得有些太过整洁了,从头到脚,只有在头上有几片雪花,然而无人注意到这点。书生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什么,路过茶铺时又重重叹了口气,望着白茫茫的长街喃喃道:“这年头也真是怪了,欠债的都是大爷,讨债的倒是要伏低做小。”
说着他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抚平了边角皱折,向着街对面的闻道书斋走去。
因今日突降大雪,书斋中一时半会也无客人光顾,掌柜与几个伙计都聚在后头屋里围着炭盆闲聊,只留了一个年轻些的伙计在前头看顾。这伙计嫌天冷,又想反正也没人会来,便躲在书柜后猫着偷懒。
书生脚刚踏入店中,见四处空空无人,掌柜的也不见了,不由有些奇怪,高声道:“人呢?”
伙计正打瞌睡呢,闻声骤然惊醒,连忙从书柜后转出来赔笑道:“客官,人在这呢,您是要买什么?纸墨笔砚还是书?”
书生看了他一眼,问:“你们家掌柜呢?”
伙计见他穿的朴素,也不太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便道:“天冷,掌柜的在屋里歇着,您要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如告诉我,我去为您传个话。”
书生点了点头,熟门熟路地向里屋走去,伙计见了忙拦住他道:“客官,这里头可不能去。”
书生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如何不能去?”
说着硬要闯进去,伙计情急之下伸出手臂去拦,突然从那书生衣襟里探出一只鸡头来,怒视着伙计。
“哎!你这人怎么还把鸡带进店里!”
“这不是鸡,这是……”
在里屋烤火的掌柜听到动静,掀开厚重的帘子走到外头,见伙计正与一个年轻人争执着什么,皱眉道:“出了什么事,如何大呼小叫的,连点规矩也没有!”
他不经意间瞥了那年轻人一眼,见不过是个书生,便有些不耐,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见那人道:“莫掌柜,你去哪儿?”
掌柜听了这声音一震,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道:“东家?”
书生苦笑道:“诶,可不是我吗。这么久不见了,我还当你不干了呢。”
掌柜迎上去,忙不迭地道:“怎么会,怎么会!”
他将那不懂事的伙计训了一顿,向书生连连赔礼。书生倒不介怀,宽和地道:“无事,他又不认得我,守职而已。”
他说这话时,怀中的公鸡轻蔑地扫了掌柜与伙计一眼,高傲地仰起头,被书生随手按了回去。
掌柜领那书生到了二楼,装作不曾看见从他怀中挣脱出的公鸡,恭敬道:“东家,今日来可是要查账?可要我去唤账房过来?”
书生喝了口茶,道:“不必不必,今日来是有本新写的话本给你瞧瞧。”
掌柜眼睛一亮,登时喜笑颜开,如获至宝般双手捧过那本发皱的书,道:“东家这书,照例是要印多少?”
书生道:“你先看看再说。”
掌柜从善如流,翻看开了几页,赞道:“果然传奇话本这类书还是东家写的好,那些个雇来的人远不及东家的一半……”他一目十行连扫了几页,忽地顿住了,神色古怪地问:“东家,咱们写书不是不能涉及朝廷司部的吗?为何……为何这书里会有司天台与太史局?”
书生道:“不错,是不能涉及朝廷司部。但司天台与太史局说起来是个列外,他们又不归六部管,如何算的上是朝廷司部?”
掌柜艰难地笑了笑,继续向下看了几页。也不知他到底看了什么,这次神情更是难看,猛然合上书道:“东家,咱们的书里也不能涉及朝廷里的那些个大人啊!您这书中写的人难道是真事……?”
书生幽幽道:“当然是真事。古往今来,只有真人真事才能打动人。何况太史局的太史令涂山越不知欠了我多少债,还有那司天台的王宣沈誉……哦,他们倒好,仗着身居要位难寻踪迹,拍拍屁股就走了,半个字也不提还债。我把他们写进书里怎么了,他们难道还敢说什么吗?”
掌柜知道这位东家不是普通人,但也不能这般任他折腾,稍有不慎就将书斋赔了进去,便好言劝道:“东家,这不大好吧,您不如还是照以前的那样,写些什么无头尸首案啊密室案之类的,不涉及朝代官职,一切都好说!”
书生镇定自若道:“不行,必须这么写,也必须这么印。卖多少都无所谓,要让那些欠债的人知道,我华晟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这话说的声势稍显不足,那公鸡飞过来停在他肩上,仰头一阵长鸣,又展开翅膀来回蹦跳,好像是在符合他的话。书生安慰掌柜:“别怕,他们那几件破事大伙早知道了。涂山越年轻时拈花惹草,欠了一屁股风流债。司天台的王宣倒是奇怪,听说他在家的后院养了几只鸡。沈誉更是离奇,据人说,他在家中养了一头猪,这喜好更是独一无二。不过这些都是些琐事,顺手一并写到书里也无妨。”
掌柜两股战战,心想你这个大伙是哪个大伙,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呀!
书生像是看出他的担忧,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拍了拍道:“看,有这些账在,谁也不敢来惹我们书斋,你且安心就是。”
掌柜暗自想,不如先印个十来本意思意思,说不定等那几位大人将债还清了,或许东家也就忘了。
书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希望彻底破灭:“先印五百本。”
掌柜险些晕过去,却听书生又道:“这本不过是第一本,剩下的还未写完,若是有人催着要看下文,你记得要为我拖上些时日,我近来还有一些事未做。”
他无视摇摇欲坠的掌柜,以手臂拖住那只趾高气扬的公鸡,认真地说道:“小花,你也要记得要去多看看那两位姑娘,她们欠咱们的债最多了……”
公鸡短促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应答一般,随后拍翅飞到窗边,用喙啄开木窗,展翅飞入茫茫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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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中灵幡飞扬,风将哭声传得很远。洛元秋在门外静静听了会,也没觉得多感伤,反倒是饿的厉害,看见婢女们端着上供的糕点都有点馋。但人家府上刚死了人,这个时候提吃好像有些不大好,她忍了又忍,硬是灌了自己三杯热茶,才堪堪熬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