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191)
洛元秋裙摆微扬,转身时手中剑微微向上一挑,剑尖泛出一点光,随她剑势在空中晃出墨痕般的残影。与她对剑那人手中的长剑剑身闪过一丝极细的红光,他口中念念有词,空出的手捏了一道诀,剑身红光暴涨,化为一只面目狰狞的巨兽,从剑上脱身而出,凭空一跃,向洛元秋扑去!
“咒师?”洛元秋一剑挥下,摇头道:“咒师先站一旁,与我动手,吃亏的只能是你。”
她俯身躲过身后突如其来的那一剑,发辫在空中甩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连看也不看霎时间手腕翻转,剑锋向后掠去,轻声道:“符师?”
从她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洛元秋飞快转身,剑尖在地砖上划过,两指并拢抵住剑身,迅势一拂,瞬间剑芒飞掠而起,化为一道光带向那人袭去,缠绕在他手腕上,使得他暂时难以出剑,又绕至他身后从腰腹穿过,避开捏符的手,将他绑了个严实。
一旁观战的皇帝却有些出神,低声道:“这剑……朕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章公公劝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不如先退到殿外,等人来了再看。”
皇帝摇了摇头:“先看着,或许是朕想岔了。”
洛元秋不再去管那符师如何,展袖轻弹长剑。与此同时那咒师幻化出的凶兽从她背后扑下,她转身迎上,以剑挡稍做抵御,抬手就是一剑斩下!在咆哮声中凶兽化为无数红光飞溅,谁也没看见洛元秋到底是怎么出手的,只见红光散去后,她站在咒师面前,剑抵着那咒师脖颈下,淡淡道:“我说了,让你先站到一旁等着。”
那咒师一张脸涨得通红,手中剑应声而落,洛元秋收了剑,揉了揉指腹,脚踩在地上那柄剑上,脚尖一勾,剑弹起,她握住剑柄看了看问:“奇怪,这到底是什么法术,你们咒师是怎么召出这些猛兽的?”
她两指抹上咒剑剑身,红光刹那间暗了下去。那咒师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看着她手中的剑。洛元秋见状扔还给他,道:“算了,反正我也看不懂。”
她倒提长剑,目光扫过大殿昏暗的深处,道:“还有一位呢,怎么不出手?莫非要我来请你?”
“且慢!”咒师气息急促,捧着剑追上来,厉声问:“你姓什么?你是不是姓顾?!”
洛元秋转身看他,平静道:“我姓洛。”
咒师疑惑地看着她,明摆着不信。洛元秋打了个指响,捆符师的绳索化为碎光散开,凝成一只青色发光的蝴蝶飞回她的手间。
“你姓洛?”
原本站在远处的皇帝忽地大步走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道:“这柄剑,朕曾在一人手中见过,他也姓洛,朕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鸿的。”
“洛鸿渐,”洛元秋道:“那是我师伯,这柄剑是他传给我的。”
皇帝点头,刚要说什么,身后章公公眼尖,低声道:“陛下,你看她腰上的玉佩,怎么好像是景大人的?”
皇帝定睛一看,忙问:“你腰上的玉佩是哪里来的?”
洛元秋本想说是道侣给的,话到嘴边却成了:“景……大人给的。”
她正犹疑为何自己不说景澜,反而要叫她大人。皇帝却将洛元秋当作是外甥女派来的帮手,如此一来事情也就能说通了,此人身上带着景澜的玉佩,自然能通过法阵。
皇帝不悦道:“你怎么不早说,朕还当你是那刺客呢。”
洛元秋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我说了,你不是不信吗,还让他们来抓我。”
皇帝噎了噎,老脸微红,眼前人看起来不比他小女儿大多少,皇帝一时也难对她摆出什么架子,咳了几声道:“好好好,你方才不是说,在这殿里听见了什么声音,现下仍能听见吗?”
洛元秋脚踩在一块砖上,侧耳倾听片刻,答道:“还在,从未停过。”
皇帝叹息一声,眼中神色十分复杂,迟疑着是否开口。洛元秋察觉到了他话中未说出的意思,认真问道:“你是要我为你除去他?”
还没有人在皇帝面前这么直白的说话,皇帝微愣,旋即失笑:“朕……不错,是这个意思,那你做得到吗?”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道:“将他除去?”
洛元秋挽好袖子,随口应道:“能啊,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她临了想起眼前这人是皇帝,不由问:“你当真是陛下?”
“千真万确。”皇帝答道,“都到了这大殿上来了,朕骗你做什么。”
“那我也没见过皇帝啊,”洛元秋无奈道,“罢了,你说是就是,横竖我也认不出来。”
皇帝竟难得词穷了,张嘴不知要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指着洛元秋半晌才道:“你们景大人,难道就不曾吩咐你几句?”
洛元秋有些心虚,毕竟她亲口答应景澜会在房中等她回去,头痛道:“她叫我在房中等她,所以快些罢,我等会还要赶回去呢。”
皇帝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最后挥挥手道:“章则端,去将那门开了。”
章公公领命去了,洛元秋跟他走到龙椅后的台边,章公公挪开屏风后,露出一道暗门,皇帝也跟着踱过来,对之前那咒师与符师道:“你们就去殿外守着吧。”
那二人去了殿外,洛元秋问:“还有一人呢,他在哪里?”
皇帝抬了抬下巴,道:“看上头。”
洛元秋仰头看去,梁柱上正坐着一个人,手持一件光芒流溢的法器,那光如密网般铺开。
“原来是法修,”洛元秋道,“怪不得没看见他的身影。”
章公公取来一盏灯,躬身走入暗门中,皇帝道:“跟上。”
洛元秋便跟在章公公身后走到门里,只见一条长长的台阶通向黑暗之中,隐约有喘息声传来,伴随着抖链条的哗啦声,那深不可测的地下仿佛囚禁了一只野兽。
暗室不通风,时日一长气味有些难闻。洛元秋面不改色走下台阶,问:“他有杀过人吗?”
“杀过,许多。”皇帝答道,“有宫人,也有臣属,只要是活人,他都不会放过。”
“他被关在此处多久了?”
皇帝稍稍回忆了一会,问:“章则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章公公道:“应是云和公主在时的事,算来应有十来年了。”
云和公主?洛元秋心中一动,那不是景澜生母吗?但她没说话,安静地听两人交谈。
皇帝感慨一般说道:“竟有这么久了?”
章公公道:“是,那时候陛下还未登基。”
“一个人不吃不喝,居然能活过十载有余。”皇帝的声音回荡不停,“若传出去,定会被百姓奉为长生不老的仙人,供在寺庙中享受香火祭拜。”
洛元秋道:“他已经不是人,心魂寂灭后一切荡然无存,所剩这具肉身,也只是行尸走肉。”
皇帝道:“这难道不是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
洛元秋回头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比如说陛下你,就不怎么愿意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吧?”
“朕只是个凡人,凡人生老病死,都是必经之事。”皇帝随口说道,“反观你们修行之人,不是争破了头,钻通了牛角,也想着要如何延寿增命,活得更久一些?”
洛元秋转过头认真道:“我不这么想,人生在世百年不到,活多久就算多久。若只能活一日,那也算是活过,应无怨无悔才是。”
皇帝笑道:“朕看你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尚轻时自然觉得无畏,可到了四五十岁,眼看青春不再,恐怕就再难说出这番话来了。”
说话间三人到了地下深处,章公公将灯盏放在一面铜镜前,几面镜子折射出光,顷刻间就照亮了四周。洛元秋看见一人被铁链捆住双手双脚,束缚在墙壁上。他身上的袍子已经脏得难以辨出颜色,却仍能在火光中看到金线勾织的纹饰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