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397)
洛元秋只觉荒谬非常,这时她的手抖了抖,一道青光蓦然从指尖迸发而出,薄如冰雪,锋芒无匹,那光色与飞光近似,却又多了几分陌生之感。
她注视着眼前二人,心中忽然感觉有些不妙,道:“你们的故乡难道是……北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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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爷爷说,我们的先祖是古越人的后裔,几百年从海边迁来这雪山下的。”
一下山,这对兄妹就牵出三头似鹿非鹿的坐骑代步,准备在入夜前到达村子。一路上那少女说个不停,恨不得在回村钱把一切事都告诉洛元秋,也盼着她能因此想起些什么来,洛元秋也得以知道他们的身世由来。
这是一对兄妹,妹妹叫何依,哥哥叫何祎,两人年纪都不大,此行是专程为了寻找‘应常怀’而来的。他们的族人就居住在这茫茫雪山之中,数百年前为躲避战乱,离开北冥来到此地。到了阴山后便在此繁衍生息,以狩猎与冶铁为生,再也没有离开过阴山。
倒像是什么隐世宗门的做风,洛元秋淡定点点头,已经准备把这些当作传说故事来听了。
但未曾想到,十几年前突然有流言传出,古越遗族都掌握着一种秘法,可永葆青春,长生不死。这流言的起因是陈国密教某一教徒从北冥带回了与长生有关之物,随后被国君奉为至宝,藏于宫廷之中,却无意被宫人泄密流出,随后传言尘嚣日上,诸国皆知。古越虽已覆灭,但其所造之物夺天地之造化,所遗之法侵日月之玄机,不少奇物妙法仍存于世,神通未尽,向来为众道所供奉。于是当启国太子听闻有这么一支古越后裔隐居在阴山脚下时,当即遣人前来讨要制作长生不老药的秘法。
阴山本为苦寒之地,终年飘雪,四境冰封。是以那使者许以重金诱以权势,鲜少有人能不动心,即便是族长再三阻拦也无济于事,只能将那几人驱逐出村,从此严禁余下的族人离开阴山。
何依气愤道:“族长婆婆那时就说,他们一定会惹出大乱子的!”
洛元秋深以为然。
此话应验在数年之后,启国太子一夜暴病而亡,其下门客无不自危。后经宫中医师验尸查证,正是因为服用了那几名自称古越后人献上的长生不老药所致。
太子一心求仙问道在国中不是什么秘密,至于豢养奇人异士、服丹用药更是常事。但国君痛失爱子,性情大变,大肆抓捕太子门客下狱,涉案之人无论有罪与否,悉数推到武阳门外斩首示众。另派人前往边境,誓要将罪魁祸首古越人屠戮殆尽。
何祎道:“长生不老药之说,实属谣传。我们在村中长大,从未听说过此事。”
“要是真有长生不死的办法,那族长婆婆也就不会死了!”何依不满道,“那个太子真奇怪,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明明就是他自找的。”
当时的族长得知消息后,马上带着族人连夜离开了村子,另寻一地躲藏。因陈启二国以阴山为界,她们便计划着等事情稍稍平息之后,避开追兵,翻过雪山潜入陈国境内。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陈郑郧三国竟在此时宣战,郑郧二国联手,妄图吞并陈国。为防启国趁乱从后方而入,陈国封锁国境,严兵待变。
这么一来,逃跑的事又被耽搁了,族长索性带着族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住下,以便休养生息。如此过了六年,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郑郧二国反被陈国吞并。随着战事消弭,陈国重开边境,以便与启国互通商贸。
不曾想启国国君未忘旧怨,仍派人在边境搜寻他们的踪迹。
洛元秋情不自禁盯着身下坐骑那来回摆动的双耳,闻言道:“这么说,启国国君还在抓捕你们,所以你们才想离开这里回北冥?”
何依道:“这么躲来躲去不是办法,阴山虽大,但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的。”
话倒是很有道理,但阴山到北冥路途何其遥远,为什么一定要回北冥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就行了?洛元秋按下心中疑惑,问:“按照原本的安排,你们此时应该已经到了陈国,这中间发生了何事让你们又回来了?”
“应姐姐你真记不起来了吗?”何依这一路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若不是你来报信,恐怕我们这一次都要被抓走了!也连累你被承天宗的人发现,为了引开他们,你不得不暂时与我们分开,前往雪山深处……”
洛元秋心中一动,这倒是与阿妙所说的一致,想必她这一身伤也是由此而来。
可她为什么会成了这对兄妹口中的应常怀呢?
低头看着手心,飞光竟然失而复得,实是在她意料之外。洛元秋心想,飞光重铸之后被锻造成符剑,第一任主人便是应常怀。难道说她其实是在飞光的幻境里,所以要经历一番应常怀的生平过往才能够离开幻境?
但她又隐约觉得这个幻境和从前见过的不大一样,至于到底有何区别,大概就是这幻境中的人都太过真实。如之前救了她的少女阿妙,还有眼前的何氏兄妹,无一不像血肉俱全的人,而非蒙蔽人心简单的幻象。
若这幻境只是为她一人而设的还好,要是景澜也进入了这幻境,她顶着应常怀的躯壳,两人又要如何才能找到对方?
对此洛元秋虽然有些忧虑,但也信心满满。她乐观的想,大不了就再找个十年,只要景澜在这里,她总能找到她的。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夜前抵达村落附近。何祎取出一只短哨吹了几声,不过多时,风雪中亮起微弱火光,数人执炬而来,何依一见他们便道:“护大叔,我们找到应姐姐了!”
为首之人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进去再说。洛元秋便跟随他们进了村子,来到一座木屋前,推开门看见里头不少人围着炉火坐着。发现有人来,纷纷露出警惕的神色。洛元秋见这些人中妇人与孩童占了大多数,面上都带着逃亡中惯有的风霜与不安。
何依风风火火地进了门,道:“人已经找到了,这次循叔总该放心了吧?他人在何处,伤养的如何了?”
屋中一阵沉默,何依身后数人进到屋中,为首那男人合上门道:“他重伤不治,在你们走后的第三天便去了。”
何依闻言眼圈发红,慢慢在炉火边坐下,不再说话了。
炉火边的人向里头挪了挪,进来的人都围着火坐下,解开帽子烤火。洛元秋见气氛凝重,想了想问:“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人满脸络腮胡,看气势像是这群人中的首领,他不开口,其他人基本上不会说话。他缓缓道:“我们当中出了叛徒,行踪被泄露了,去岷山的那条路上埋伏了人,险些把我们都抓走……阿循带人引开了追兵,余下的人躲在山崖下才逃了回来。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伤的不轻,他说只有找到你,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这么一说,不少人都向洛元秋投来期盼的目光,唯有何依两兄妹知道内情,何祎道:“护叔,应姐姐她其实……”
“他还说了什么?”洛元秋打断了他的话,道:“找到我之后呢,又有什么计划?”
其实她大可一走了之,可看见眼前的老弱病残,就算明知是幻象,她也觉得此举着实有些违心。
还有一种她说不清的原因,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她做出决定,心中明明所想的是另一个念头,说出的话往往却言不由己。洛元秋想起自己现在是‘应常怀’,所作所为必须要与其身份相符,莫非是这个缘故?
首领说道:“上山那条路是不成的了,眼下只能这样,咱们扮作采买玉石的陈国商人,混进商队出关。”
何依突然说话:“那出关文书呢,没有它我们要如何通过关隘?”
“上回路过的陈国商队绕道来山里偷挖石头,结果引来雪崩被全部埋在了谷底。”那首领身旁坐着的男人直起身道,“阿循从他们身上翻出了一份通关文书,凭着这个就能让咱们出关。”
又一人道:“我们不会说陈国话,出关时被发现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