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356)
沈誉眼中光芒闪了闪,注意到他手中玉戒上多出了一道裂痕。
六王妃布置好人手守在赵奉身旁,便看也不看带着数名法师匆忙离去。没过多久赵奉转醒,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大殿里,不由高声唤道:“来人!王妃在何处?”
沈誉悄然无声出现在他身旁,道:“陛下,臣在。”
赵奉喘息一声,晃了晃头问:“方才出了什么事?怎么我什么都记不得了……王妃呢,她为何不在朕身边?”
沈誉道:“王妃已经带人离开了。”
赵奉一怔:“她走了?”
沈誉道:“王妃将那些法师也带走了,不知是要去做什么。”
赵奉闻言怒火攻心,神色扭曲道:“这贱人!她竟然敢弃我而去!我一定要杀了她!沈卿,你先扶我起来,我们尽快离宫……”
岂料那手拐了个弯向赵奉左手奔去,轻易便取下他手中的阵枢,赵奉愕然道:“你……”
沈誉低声道:“殿下,梦是时候该醒了。”
赵奉来不及愤怒,心头涌起一阵恐惧,大喊道:“来人,为朕护驾!护驾!”
沈誉轻哂道:“我本以为殿下既然能够亲手杀人再将尸首化作傀,早应该看淡生死了,原来并非如此么?”
见无人赶来,赵奉反而镇定下来,冷冷道:“沈卿,你要想清楚,我若是败了,你也难逃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莫非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你就等着被抄家灭族,死无葬身之地吧!”
沈誉道:“这下场听起来倒是不错,只可惜殿下等不到那天了。”
说完他手一挥,赵奉喉头出现一道血线,随后鲜血喷涌而出,无力倒在桌边。
门外传来呼喊声:“殿下!”
沈誉随手把阵枢扔在赵奉尸首上,缓缓退到阴影后,在门开的最后一刻消失在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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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澜方才身在法阵中央,一时间来不及躲避,眼前白光刺目至极,她下意识侧过头去,却没注意到魔龙挣扎时眼中迸出数道红光当空散开,如同剑雨一般疾飞而下,朝着大地射来!
就在电光火石间,突然有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眼上,来人袖中还残留着冰雪气息,手臂穿过景澜腰间,从背后抱住了她。
青光瞬间展开化为屏障,将两人笼罩在内,抵挡住了铺天盖地的剑雨!
魔龙在星光中化作万千黑影溃散,黑火顿时炸开,如流星般向四方飞去。只听耳畔响震不断,景澜转身将她护在怀里,大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
她自然听不见回答,只感觉洛元秋紧紧抱住了自己。
待星光消失后,天地间陡然静了下来,景澜尚未回过神,洛元秋却立刻拉起她的手向高处跃去。两人在萧瑟寒风里俯视着几乎成了废墟的皇宫,半晌洛元秋道:“还没有结束。”
景澜忽然转过身,低头在她唇上狠狠一吻。唇分时气息微乱,她皱着眉,嘴唇微微颤抖,低声说:“你不该来的,这太危险了。”
洛元秋为她将鬓发别到耳后,握住她的手道:“可我已经来了,不是说了么,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景澜定定看着她,洛元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话还未问出口,就已经被景澜用力抱在怀里,那力道重得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景澜脸埋在她脖颈旁,嘴唇轻蹭过洛元秋的耳廓,压低声音说了声好。
洛元秋茫然地在她后背拍了拍:“你怎么了?”
这时传来瓦片滑落的清脆声响,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师姐?!”
“小师妹!”
洛元秋向下望去,发现一个人正挂在房檐边,大概是刚才一脚踩上了碎瓦,不慎踏空滑了下去,此时他神情惊恐地看着她们,仿佛见了鬼似的。
景澜手仍搭在洛元秋腰上,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沈誉,你看够没有?”
而在另一边,太史令涂山越目瞪口呆地抬起头,脸上的神情与沈誉如出一辙。
若说景澜是有意而为,那洛元秋就是根本不在乎了,只见她十分自然地朝沈誉道:“原来是你啊师弟,咦,你怎么还不上来,是没力气了吗?”
沈誉一颗心沧桑无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只好翻上屋顶,背对她们在不远处站着,道:“我来是想告诉你,六皇子已经死了。”
“本来想留他一命,留到朝堂上交由陛下来决断。不过怕夜长梦多,又生变节,还是先处置了再说吧,反正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尸首在兴庆宫,记得让人去收尸。”沈誉道:“不过王宣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提前开启法阵?”
景澜道:“将他引进皇宫之后,你就该前去与王宣汇合,可你擅作主张偏要留在他身边,差一点就耽误了大事。”
沈誉微怔:“什么?”
景澜答道:“吴用说王宣在地宫遭人暗算,险些殒命,不得已才开启法阵。眼下宫外情形不明,是功是过你心里清楚。”
沈誉静默片刻,道:“我这就去地宫。”
他没忍住回头看了看,见她们二人神色如常,毫无尴尬之色,沈誉简直怀疑方才所见的那一幕是自己的错觉。
洛元秋放开景澜的手问:“师弟,你看见宛月和缘歌她们了吗?”
沈誉道:“没有,我和她们不是一路……”
然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喊道:“师姐!师姐!是你吗!”
洛元秋当即朝发声处望去,见一人怀抱琵琶,想是柳缘歌无疑了,刚要挥手回应,神色陡然一变,青光应声而出,向着柳缘歌飞速射去!
柳缘歌亦是有所觉察,立刻回身拨弦,弦音如气浪悠悠荡开,仿佛碰了什么东西,嗡的一声回弹反射。
但废墟之上却空无一物,甚至连影子都看不见。
长刀在半空划出一道明光,林宛月借落刀之势翩然落地,问:“是什么?”
柳缘歌:“不知道,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但又不见了。”
屋顶上洛元秋眉头微拧,道:“他还没有离开,一定就在这附近。”
景澜向周围一扫:“你看见了什么?”
“是影子,它刚刚出现了,就在缘歌身后。”洛元秋轻声道:“奇怪,他为什么还不走?”
景澜突然伸手揽住她,在她耳边缓缓低下头,仿佛像是在亲昵一般,向洛元秋手中轻轻塞了什么东西:“别低头,那是镜心,只要把它放回地宫法阵中,”
洛元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处,”景澜小声道:“但你说他仍在此处徘徊,那一定就是为了它。他不得到镜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去将它引出来,到时候你就用藏光——”
洛元秋果断道:“不行,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身处险地!”
说完她推开景澜,抬手一剑横扫而出,青光如水向外荡去,冷冷道:“墨凐,你也应该现身了吧!”
一面圆镜从洛元秋袖中旋转飞出,她回身并起剑指在眉心一点,两手交错一转,做了个奇异的手势,凭空朝那圆镜虚做一斩!
镜托上的一双小手竟然动了起来,抓住镜子边缘缓缓向下转动,镜子中间缺了一块的地方似乎有薄如蝉翼的冰层慢慢凝结。随着小手不断转动镜子,周遭一切渐渐失去色彩,万物重归寂静,如同回到了创世之初,混沌未分时的昏暗朦胧。
那小手越转越快,世界仿佛陷入了漫长的黑夜之中,最后它忽然一停,与镜子同时隐去,只听见一声清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众人眼前突然一亮。
冰蓝色的天穹清澈深远,雪花飘荡在风中,已成废墟的战场完全被寒冰所覆盖。地面平滑无比,仿若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出周围的一切。
而在这透亮的冰层之下,可以清楚看见一方血池在地下深处,四周是数不清的憧憧魔影。从血池周围延伸出诡异的裂纹,裂纹中时而亮起红光时而黯淡,以血池为中央向八方纵横而去。从地面向下望去,仿佛置身于深渊血狱,一眼竟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