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125)
白玢揉着手说道:“我不认得,你自己去问吧。”
陈文莺困惑道:“她们挨得那么近,是在做什么呢?说话也不必如此吧,难道元秋被人挟持了?”她尚未深思,便喊道:“元秋!”
两道纠缠的人影藏在廊柱后,其中一人转过头来,果然是洛元秋。她身侧站着一名披着大氅的女子,脸被檐角遮了大半,一时也看不清面容。
洛元秋似乎也看到了他们,陈文莺一拽白玢衣袖,两人一同走近,陈文莺这才看清,洛元秋居然被人抱在怀中,双颊染红,目中似有潋滟水波,有些无措地向他们看了一眼,似乎与身边的人说了什么,那人松了手,两人一同走了过来。
“……”陈文莺目瞪口呆,下意识去拧白玢,却被白玢躲开了,她喃喃道:“不是吧,我是在做梦吗?”
白玢嘴角抽搐,道:“你没做梦,那是真的,我也看到了。”
陈文莺欲言又止,目光闪烁不定,道:“她们在、在干什么?你看清了吗?”
白玢道:“你不如等她过来,想问什么就问。”
待看清洛元秋身旁那人时,陈文莺登时大惊:“是你!?”
白玢奇道:“怎么,你认识?”
陈文莺皱眉刚要说话,景澜便替她答了,道:“有一面之缘罢了。”话锋一转,问:“不知你嫂子如今可好?”
陈文莺哑然,一脸憋屈地站在一旁,对景澜怒目而视。奈何景澜不为所动,反倒是挑衅般笑了笑,气的陈文莺说不出话来。洛元秋哪里看得出她二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也不知顷刻间胜负已分,对陈文莺与白玢笑了笑,牵着景澜的手道:“这是我师妹,她姓景名澜,在司天台任官,也是玄门中人。这两位与我同在太史局任掣令,先前曾与你说过名字的。”
白玢眼中一动,仍是不改神情,道:“原来是洛姑娘的师妹,久仰久仰。”
陈文莺冷冷道:“你连人家名字都不曾听过,哪里来的久仰?”
白玢悠悠道:“虽不闻其名,但也听洛姑娘数次提及,故而说一句久仰,应当也不为过吧?”
景澜颔首道:“言重了。”
洛元秋转身与景澜道:“好了,见也见过了,还想做什么?”
景澜收回目光,淡淡道:“不做什么。”
洛元秋猜到她所想,笑道:“就这么不喜欢看我与别人在一起?”
景澜嗯了一声,握住她的手道:“晚些时候,我会来接你,不要乱跑,知道吗?”
洛元秋巴不得她赶紧走,连忙一口应下,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二人旁若无人地说话,陈文莺听一句脸黑一分,白玢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景澜几眼,随即转过头去,看向院中的枯石老树。
景澜临走前问白玢:“不知这家主人可是曾在上清观中讲经的那位白息白大人?”
白玢拱手道:“正是家叔。”
景澜若有所思,点头道:“知道了。”又看了眼洛元秋,这才离去。
她走后,三人都自在了不少。还未等洛元秋开口,陈文莺却气鼓鼓道:“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师妹?”
洛元秋问:“哪个师妹?”
陈文莺含糊道:“就是与你说什么只要志同道合,便可不拘男女,共寻大道相伴一生这话的人!”
洛元秋恍然,点头道:“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正是她,怎么了?”
白玢面色也变得十分微妙,道:“这话我也略微记得,居然是她说的吗?”
陈文莺立即看向白玢,道:“白玢你来评一评,这话是不是胡说八道?”
洛元秋心中疑惑,看向白玢,白玢却道:“那是人家同门间的事,你还是少管为妙,难道忘了方才那位大人说的吗,若我不曾记错,海瑶阿姐也快回来了吧?”
陈文莺羞怒交加,低声道:“你们!”
洛元秋听罢问:“你为何唤她大人?”
白玢面露讶异,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正欲解释,一旁的陈文莺却抢在他之前开口道:“元秋你不知道吗,她便是司掌司天台的台阁!”
洛元秋未想过景澜居然就是那位台阁大人,惊奇道:“是吗,我不知道,之前没问过。”
陈文莺看了她一会,问:“你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洛元秋想了想,道:“她司掌司天台,能管得着咱们太史局来吗?”
白玢道:“当然不行。太史局名义上虽归司天台所管,但不过是司部之间的协作。加上太史局早已从司天台中分出另立,自有太史令所管,太史令又受命于陛下,是故,除却公务往来,司天台是管不了太史局的。”
洛元秋叹道:“还当台阁这般大的官,尚且能管上一管呢。如此说来,还是得去太史局述职,免不了巡夜了。”
三人一并走进内院中,洛元秋未忘那面镜子的事,问白玢:“之前你说的那面镜子在何处?”
白玢道:“在我叔父炼丹的丹房。”
洛元秋道:“去看看。”
这丹房在一处清幽偏僻的院子里,院中自有一口水井,便于取水。丹房外栽种着许多树木,想必到春来时草木葱茏,观之别有一番韵味。但如今隆冬之际,树木凋零,仅余枯枝悬冰,加之未有仆人打扫,显出残败凄凉之意。
“昨日我与六婶说了你会来,她便特意带人将此处清扫了一遍。”白玢道,“不过叔父常炼丹打坐的那件屋子她未让人动过,只自己进去看了看那面镜子是否还在。”
他推开丹房的门,三人踏入房中,见四处挂着锦帘,帘上绣着白鹤祥云或是灵芝奇药,有经幡悬落,下缀镂空银珠,流苏垂落,静悬于空。陈文莺伸手一碰,那银珠便发出清脆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洛元秋看了眼这经幡,道:“这是丹铃,炼丹时若有炉气外泄,此铃便会响。”
陈文莺问:“响又会怎样?”
洛元秋道:“丹士笃信炼丹炉中自有炁生,炁在则丹能圆满,炁消则丹毁,需耐心照看,炉中火候稍有变化,炁便可能外泄,所以在屋中设丹铃,方便及时补救。”
陈文莺气消了大半,又蹭到她身旁道:“不过一炉丹罢了,何须如此费心?”
洛元秋莞尔:“炼丹不易,成丹更是不易。炼制之前,须得收集丹材,其中所需之物常人难以想象,说是千金不易也不为过,求索也格外艰难。炼丹有时需花费数年之久,还未必能成,你说怎么能不费心呢。”
这丹房布置得极为简洁,中堂设两座样式古怪的丹炉,看炉身所刻的图案,大约已是几代前的古物了。这两座丹炉三足圆腹,厚重的炉盖花纹繁复,刻着天灵地宝,日月初升,海浪波涛,正应了丹术中所言的水火相济,阴阳调和,化物于炉中,取其精华之意。
这两座丹炉比人还高出许多,三人围着看了一会,白玢道:“这是我叔父当年不知从哪个山中寻到的古丹炉。”
陈文莺奇道:“山里还会有丹炉?”
白玢道:“化外方士,多藏于深山腹地,以求亲近自然,修炼道法。别说是在山里了,就算是在水中,我都觉得不奇怪。”
陈文莺道:“水中还能炼丹?我不信。”
洛元秋道:“真的,我见过,还有在大海里炼丹的呢。”
陈文莺啧啧道:“那真是无奇不有,不知这群修行之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洛元秋看完那两座丹炉,推门进到里屋。里屋东西稍多,木柜上摆着祭拜用的烛台香案,锦帘之后,是一尊用红布遮住的神像,两侧的长明灯早已熄灭。神像桌案前放着一张告神纸,字迹已淡,依稀可辨是一首诗。
“凿井烧丹八百年,尘缘消尽果初圆。石床藓甃人安在,绿水团团一片天。”
她的视线落在八百年上,又转向那句尘缘消尽果初圆,陈文莺凑过来看了看,问:“白玢,这是你六叔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