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6)
“谁知这丧尽天良的贱人,她竟然这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老鸨哭得呼天抢地。
温素秋转身的烂柯门弟子道:“带上她,去桐花街。”
片刻后,桐花街一座窄小的院门被烂柯门弟子踹开了,烂柯门弟子拖着老鸨鱼贯而入,在院中站成两排等候温素秋吩咐。
温素秋领头,梁奚亭随后,紧接着莫远歌和方常进四人也进了院子。
这院子不大,三间房,都是常见的家具,屋中早已没有了人迹。温素秋让烂柯门弟子去屋中搜查,他继续盘问老鸨。
为了避嫌,莫远歌几人没有进屋,一直跟在温素秋身边。
“她与你日常相处,有没有对你提及与烂柯门,或者江湖上的事?”温素秋问道。
“没有。”老鸨腿软,坐在地上道,“她平常表现得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妇人,与我们夜归人的姑娘没什么区别……”
“她一直在这院中,没有出去过吗?”温素秋问道。
“没有,我每次走时都从外面锁了门,她出不去。”老鸨答完,犹疑了一下,眼泪汪汪地抬眼看着温素秋,“不过她有功夫在身……想必那锁也锁不住她。”
方常进抽了烟精神好些了,他抿嘴道:“她费尽心机接近花少侠,那她在老鸨面前说的、做的必然都是假的。”
从老鸨身上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仅有的线索也断了。温素秋之前还有些从容,此刻听到方常进的话,顿时一脸愁云惨淡。
烂柯门弟子陆续从屋中退出,为首的弟子上前禀报:“启禀大师兄,屋中发现女子衣衫及脂粉首饰等平常物,还有一些易容的工具,除此之外再无可疑之物。”
老鸨突然扶着树干站起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我给了她两根金条,她上场时绝不可能带在身上,屋子里也没有么?”
“没有。我们连床板都掀开了,地板、墙壁也一寸寸搜查了,没有金条。”烂柯门弟子道。
温素秋并不在乎老鸨的金条,忙了一晚上没有丝毫进展,他忍不住有些暴躁,阴沉着脸挥手道:“把那些东西都带上,带着老鸨,回画舫!”
老鸨被人拖着,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关我事啊大侠,求花门主饶命啊……”
“大侠,那贱人没事就抱着猫玩耍……大侠,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求大侠饶了我啊……”
温素秋并不理她,一行人又匆匆回了画舫。
回到画舫,温素秋又细细查问了老鸨,把那花魁的面貌、身形、举动、声音所有细节都细细交代出来,并且让画师当场将花魁的面貌画了下来。
“给她看看,是不是这模样。”温素秋将画像给身边的弟子。
老鸨跌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接过那副画,咬牙切齿地道:“就是这贱人!”
温素秋吩咐身边的弟子:“凶手身高约六尺,年纪约莫十六岁,东州口音,识字,善歌舞,会易容术。你将这些信息通传烂柯门所有人和下辖帮派,不遗余力地搜捕凶手;另外,知会桐子城知府,烂柯门悬赏黄金千两通缉凶手。”
午时,早先追捕花魁的那队人还没有消息传来,画舫中被拘禁的人闹了起来,有些家人寻了过来,质问烂柯门凭什么扣着人不放。
眼见要犯众怒,温素秋愁眉紧锁,挥手招来一名弟子:“把那些客人放了。回头派人暗中跟着,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烂柯门弟子应道。
那些被困在画舫上一整夜再加大半日的客人这才得以各自回家。但画舫上的姑娘们和小厮、下人还不能离去。
温素秋知道花知微遇刺不能怪到护卫身上,他要嫖,护卫们总不能跟进去看着。
“发生这样的事,烂柯门不能怪诸位不尽责,”温素秋对莫远歌四人抱拳道,“但既然接了护卫的活,雇主遇刺,你们也算失职。知微应承你们的酬金,请恕烂柯门无法兑现。”
莫远歌抱拳:“自然,即便烂柯门给,我们也没脸要。温大侠,告辞。”
梁奚亭像个局外人般跟着莫远歌正要出门,温素秋冷不丁喊道:“梁掌门不计前嫌救助知微,烂柯门铭记于心。改日在下定登门拜谢梁掌门。”
梁奚亭转身一笑:“温大侠说笑了,危柱山与烂柯门何时有过前嫌?在下随时恭候温大侠大驾。”
方常进三人也该走了。曹征爽快地向二人告别,背着他的鬼头刀大步踏出了大门。方常进在鞋底子上磕了下烟锅子,也准备走。尹强一把抓住他衣衫,鬼鬼祟祟凑过去低声道:“方大侠,有件事我想请您指点。您说我要不要把凶手舞姿像欢儿这事告诉温大侠?”
方常进看着他,认真道:“你若嫌命长,便去吧。”
他说完便想走,尹强跟过去连连作揖:“求方大侠指点迷津。”
方常进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欢儿是袁福芝的心头肉,他若真是凶手,烂柯门杀他报仇,袁福芝不能收拾烂柯门,可是有一百种方法寻你的晦气。他若不是凶手,你挑起了袁福芝和烂柯门的战争,查明真相时,双方都不会饶过你。”
方常进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听得尹强后脊背汗毛直竖:“多谢方大侠赐教,那依您高见,我该怎么办?”
方常进把烟杆子别在腰带上,拉着他往外走:“不急,我们边走边说。”
桐子城外的长青山山道上,暖和的太阳照在身上,让人浑身舒坦。莫远歌与梁奚亭晒着太阳走在山道上,从夜归人里带出来的晦气很快就消散了。
“舅父一向明哲保身,何苦要来这一趟,惹得一身臊。”莫远歌懒洋洋地歪头看着梁奚亭,似笑非笑地道。
“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不是为了你吗?”梁奚亭白了他一眼,把玩着手中的短笛继续往前走,“这趟唐尚书给了我百两银子,急着赶回来给你。”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北梁的官家银票丢给莫远歌,自嘲一笑:“我危柱山的“四大美人曲”还算值钱。”
四大美人曲是危柱山立派祖师所创,非门下弟子不可习,就这样被梁奚亭以区区百两卖给了外人。
莫远歌双手接着银票,低头看着手中盖着鲜红玺印“北梁宝钞”,薄薄的桑皮纸捧在手中,他却觉得有些沉重。他抬眼看着梁奚亭,眼中些许落寞:“是我拖累舅父了。”
梁奚亭摆摆手大步往前走,潇洒中透着无奈:“生活不易啊,回去还要面对宋大娘的河东狮吼。”
马上要见到宋青梅,莫远歌却不像梁奚亭那般愁云惨淡。他把银票揣到怀里,微笑道:“一会儿我先进门,她骂完我便没有精力打你了。”
堂堂危柱山掌门和鸿安镖局未来的当家人,竟然排着队等挨骂,梁奚亭苦笑了下转身看着莫远歌:“大外甥,你还真是体贴啊。”
作者有话说:
她费尽心机接近花少侠,那她在老鸨面前说的、做的必然都是假的。
第5章 梦回罗衣镇
长青山脉像一条巨龙,从东到西横在北梁版图上,将北梁分割成了南北两部分。这山脉也是桐子城和罗衣镇的分界线,以北的桐子城大雪纷飞,以南的罗衣镇却艳阳高照。
罗衣镇是连接北梁南北的交通要塞,虽只是个镇,但规模却不比一座城小。它坐落在长青山脉峡谷口,南来北往的客商、官府都必须经过此镇。因此,镇上常年有走南闯北的商人和贩夫走卒在此住宿、补给水粮。
镇上百姓也多以此为营生,开个客栈饭店,或者替人跑腿送信、送物,要么干脆开个铺子卖起南北特产。而将罗衣镇地理优势发挥到极致的,便是数十年前的鸿安镖局。
莫远歌与梁奚亭走在回镖局的路上,迎着血红的夕阳,罗衣镇也被映成了红色。玉带河蜿蜒流过小镇,将罗衣镇分割成了几块。排排青砖瓦房错落有致,一座座古朴堤桥横跨河面;弯延的小路如九曲回肠,田园村舍别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