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133)
“高山仰止,无敌寂寞。”后背阵阵发凉,庆幸自己没有僭越,方才对武帝生出的点滴同情和亲近,瞬间消失无踪。眼见远处火把闪烁,柳榭卿定了心神,乖觉地将奄奄一息的花白露拖走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节日快乐呀~
第97章 绝望武治殿
莫远歌一行人过了崇山峻岭的陵城关,终于踏上平坦的官道,到来时那片花海。初夏,各色野花在清风下微漾,沁人心脾的香味袭来,让人心生欢喜。众人就着溪水洗去满身风尘,在此处作别。
“温如,我陪晓云进京,你回镖局看着玉玉。”梁奚亭整理行李,对莫远歌道,“有任何消息,飞鸽传书。”
“舅父放心。”莫远歌道,“武帝性情乖张,喜怒无常,你们千万谨慎应对。”
“嗯。”梁奚亭扶着宋晓云上马,领队前行。走到远处又勒马,回头轻快地对江千夜道,“臭小子,对我大外甥好点。”
江千夜心情舒畅,翻身上马冲梁奚亭大声笑道:“哈哈哈……偏不,我就欺负他。”
梁奚亭面露微笑,扬鞭策马,一行人往京城疾驰而去。
“远哥,你说我会被通缉吗?”江千夜与莫远歌策马并行,缓缓往桐林镇而去。在沙漠这月余,他终于学会了骑马,但毛球仍不肯让他骑。他便骑了一匹黑马,毛球让给莫远歌。
“那要看肃王在皇上心中分量几何。”莫远歌道,“萧震宇欺男霸女声名在外,咱们这位天子心性比天高,未必会理会肃王。”
江千夜若有所思,“嘿嘿”一笑:“当皇上也挺好玩,他高坐明堂,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冷眼旁观朝臣勾心斗角,只取制衡之道,岂不比看戏精彩?”
国家大事,帝王手腕,在他眼里竟是唱戏。莫远歌失声笑了:“照你这么说,皇帝你也当得。”
“那是当然。”江千夜洋洋得意,“我要是做皇帝,一定是个贤明的皇帝!”
“这般僭越的话,也就你敢说。”莫远歌笑道,“走吧,天黑前争取过了桐林镇。”
“不,我们的马还在客栈里。”江千夜勒马而立,“一匹马值纹银七十两,三匹马便是二百一十两,必须向店家讨回来。”
莫远歌勒住毛球,转身道:“你倒是精打细算,但那店家认识你,萧震宇死在他客栈里,此去不是自找不痛快?”
“我会易容啊。”江千夜坏笑,“我易容成女子,去讨了马便走,不多耽搁。”
莫远歌本不想去碰这么麻烦事,但见江千夜这么坚持,便也同意了。江千夜易容成普通女子样貌,梳着简单的发髻,穿着青布袄裙,与莫远歌扮作夫妻,很快回到桐林镇。
策马走在街上,路人行色匆匆,甚少交谈。街道两旁房屋紧闭,萧条又紧张。肃王世子死在边陲小镇,镇上居民定不好过。
客栈匾额已摘下,两名手持长枪的士兵在门口把守。江千夜一把抓住莫远歌胳膊,低声道:“远哥,要不算了……”
莫远歌知他害怕,安慰道:“你在此处等我,我前去讨要。”
江千夜把马牵到路边,目不转睛盯着莫远歌上前与那两个守卫交涉。
交涉一番后,一个守卫打开门,与莫远歌一同进院。片刻后,莫远歌牵着三匹马从后门出来,拱手与守卫告别,满脸春风朝江千夜走来。他乌发飞舞,神采飞扬。
江千夜顿时心安,立即迎上去:“远哥,如何?”
莫远歌道:“此地不宜久留,上马再说。”
两人各自上马,匆匆上路,出了镇子才放缓速度。
“客栈被查封了,财物由官府看管,住客凭证取物。好在镖局的牲口都有烙印,没费什么功夫。”莫远歌道,“我探了守卫的口风,上面对萧震宇的案子并不上心,只有肃王闹得厉害。”
江千夜这才放心下来:“如此就好。看来武帝也不是昏聩之辈。”
与武帝交锋的场景历历在目,想起他的心机城府、难以捉摸的脾性,以及洞察人心的锐利,莫远歌内心发毛:“快些回镖局,我尚不知如何跟玉玉坦白身世。”
武治殿外,柳榭卿已跪了半个时辰,直到膝盖发麻,内侍才宣他进去。
武帝高坐龙椅,身着明黄龙袍,黄金面罩覆面,正在批阅奏折。柳榭卿三跪九叩:“末将参见皇上。花白露已单独囚禁,由专人看守,不会走漏任何风声。”
“嗯。”武帝应了声,挥手让内侍下去,寒声道:“柳卿,你大意了。”
柳榭卿吓得“噗通”跪下,颤声道:“末将知罪,末将识人不善,竟没发现身边藏着狼子野心之徒,请皇上责罚!”
武帝摆手,声音透着疲惫:“你也不是手眼通天,难免疏漏。起来吧,下次再犯,朕定斩不饶。”
“是。”柳榭卿后背冷汗直流,缓缓起身,“末将已将望星楼掌柜控制,定从他嘴里撬出花白露的暗线网,那些乱臣贼子一个也别想跑。”
“不必,杀了便是。”武帝道,“贼首已倒,那些蝼蚁还能翻起什么风浪。只要他们不为恶,朕不愿多造杀孽。”
“是。”柳榭卿低眉垂首,拱手道,“若非皇上相救,末将已然殒命。皇上救命之恩,末将万死难报。”
武帝低头继续批阅奏折,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随手之劳,柳卿无需放在心上。你伤得不轻,回去歇着。不必再回望星楼,就留在朕身边。”
柳榭卿心头一凛,恭敬地应道:“是。”
他跪别武帝,走出武治殿,忽见内侍慌慌张张冲过来,边跑边大声报:“报!太医令林晨、妙染坊宋晓云,求见皇上!”
“快宣!”武帝声音里隐藏不住的激动,声如洪钟,响彻大殿。
柳榭卿连忙让路,见内侍领着一行风尘仆仆的人正往武治殿跑。为首的是宋晓云,后面跟着太医令林晨,以及几个所从。宋晓云行色匆匆,经过柳榭卿身边只冲他微微点头,便随内侍疾行。
这群人满面风尘,衣衫不整,御前见驾极为不敬。但众内侍无人提议,皆面色凝重,生怕他们去得慢了让武帝等急,边走边低声催促。
“这是做什么?”柳榭卿心生好奇,便没有离开,立于殿外等候。
早有内侍将武治殿大门打开,柳榭卿遥遥见武帝急匆匆从龙椅上下来,朝宋晓云等人奔去,急不可耐地问道:“此行如何?”
宋晓云等人立即跪下,太医令低声回话。他声音无力,又小声,柳榭卿听不真切。太医令回完话,武帝整个人似被重锤了一下,倒退了两步,差点跌倒在地。
“皇上!”宋晓云关切地大喊,欲起身相扶。
武帝踉踉跄跄地摆手,道:“你们下去吧~”他声音透着绝望,还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末将无能,请皇上责罚。”宋晓云颤声道。
“下去吧~”武帝万念俱灰,不欲多说话,转身往龙椅走去。原本瘦小精干的人,此刻仿若耄耋老人,步履蹒跚,摇摇欲坠。
宋晓云等人缓缓起身,正要离去,武帝又道:“宋将军此行辛苦了~朕还要劳烦你马上走一趟鸿安镖局,全副銮驾,接回皇儿……”
宋晓云愕然,尚未回话,武帝身边的内侍小声提醒道:“皇上,尚未到接回殿下的黄道吉日……”
武帝瞬间转头,虽蒙着面,但依旧让人感觉到他的盛怒。
“朕说多久,便多久!”他厉声怒喝,猛地一脚踹向内侍。只听“砰”一声,巨响,内侍被踹飞两丈远,像烂柿子般撞在盘龙柱上,血花四溅,连吭都没吭一声,便化作一缕亡魂。
众人大惊,心惊胆战纷纷下跪以头触地:“皇上息怒。”
武帝缓缓转身,凝视着跪在脚下瑟瑟发抖的众生,失控的理智慢慢回笼。他坐回龙椅,疲惫地挥手:“就这么定了,下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