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148)
莫远歌走镖时去过东州,但旧时罹难,去了不能消解腹中冰潭玉,还徒惹伤心,便绕天阙遗址而过。
“也不知风无明去南海有没有寻到那穿心草。”江千夜万分歉疚地看了莫远歌一眼,随即垂下眼睑,“天阙城欠你太多了。”
莫远歌剥了个虾递给他,眸光沉稳柔和,让人心安:“人生一知交,足以慰风尘。天阙城生养了个你,解我一世忧,恩怨便两清了。”
“远哥~”看着碗中那剥好的虾,江千夜鼻头一酸,连忙擦了擦眼睛,低头将虾吃了。
清甜鲜美的虾肉包在嘴里,却有些食不知味。当初逃出来的时候,何曾敢想,自己竟能拥有如今的幸福。月色下,他低眉垂目,满怀感慨。莫远歌察觉他心绪波动,连忙过来站在他身边,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低声安慰:“莫难过了,往后天清月明,这世上再无任何力量能将我们分开。”
“嗯。”江千夜双手抱着莫远歌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些许伤感,些许哽咽。
流云绕明月,羞怯的星辰镶嵌在深蓝夜空。小阁楼里朦胧起来,只有映在地面的疏影稍微分出黑白,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一阵阵随风传来。这一刻的温存,江千夜梦寐以求。
两人把酒言欢,谈天说地,道古论今,从北梁太祖,聊到当今江湖朝堂,好不畅快。
酒意朦胧,江千夜兴致正浓,兴奋地道:“远哥,我上回在妙染坊看到一副赵掌门挥毫写就的《念奴娇.中秋对月》,真真是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我十分喜欢,可不好意思开口讨,你能帮我临摹下来吗?”
莫远歌也有三分醉意:“文征明的词,赵明镜的字,千古绝唱,我自是记得。不过要临摹……”羞赧一笑,“碟戏花髓,舞文弄墨,皆为风流,我有个想法……”
皎月西沉,孩子们已睡下,小阁楼里换了新的布置。撤了酒菜,灭了烛火,圆桌铺上了笔墨纸砚。星光洒下一片朦胧,淡如薄纱,犹如梦中。
江千夜半挂肩头的薄衫滑落,乌发覆满背,月色似给他拢了件白纱衣,散发着柔美的光。一双腿于薄衫下若隐若现,踮起足尖勉强立住。
脸上映着淡淡星光,朦胧不清,平添些许妖媚。朱唇紧咬,眉头紧锁,艰难提笔。
星光乍泄,勾人心魄。莫远歌握住他的手,蘸墨、落笔,一勾一画,揉进浓情蜜意。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莫远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
“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温热有力的大手包裹着那不住抖动的手,落笔沉稳,一笔一画皆亲密无间,“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
江千夜仰头伸脖,另一只手抓紧桌沿,散发温热湿润,在冰冷的桌面上晕染出一片水汽。
“远~远哥~”江千夜眸子蕴着星月,眼神迷离如猫,“我~不写了~不写了~”
“再一句,总要写完上半阙。”莫远歌不放过他,另一只手抚上白皙修长的脖颈,落笔的手却稳如磐石,“霜华满地,欲跨彩云飞起。”
喝饱了墨汁的笔锋落在宣纸上,发出的声响,听得人抓心挠肺般痒。
江千夜有些焦急:“好了么?”
“好了。”嘴上如此说,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写不动了……”江千夜快哭了。
最后一笔落下,莫远歌再耐不住,弃了笔,一把将江千夜抱离地面,声若蚊呐在他耳边低语:“后半阙,下回再写……”
江千夜这才喘了口气,无力地窝在他怀里。
圆月清辉,半阙遒劲的词跃然桌上,朦胧迷离,拖着长长的清影,如梦如幻。朦胧月色下,罗衣镇安然入睡,玉带河波光闪烁,静如梦乡。
作者有话说:
若这安好,便是一世,应少许多恨。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109章 火烧倒座房
天刚现鱼肚白,胡牛牛趿拉着靸鞵,睡眼惺忪去前院抱柴火。刚走到垂花门,眼前一幕犹如当头一盆冷水,心脏瞬间凉了半截:伍智达居住的倒座房浓烟滚滚,火舌毒龙似的,“呼呼”从门窗窜出,已有窜上屋顶的架势!
“走~走水啦!”胡牛牛的脸瞬间煞白,惊慌失措大喊起来,扭着一身肥肉往内院狂奔。
他惊恐的尖叫声瞬间打破镖局的宁静。镖局众人纷纷着急忙慌起身,连衣衫都来不及穿整齐便赶来灭火。
一盆盆的水泼向大火,一把把的长笤帚扑打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爆声,泼水声,呼呼风声夹在着惊慌的呼喊。
胡牛牛满脸黑灰,吃力地从井里打水,汗水将衣衫湿透。瘦皮猴般的赵满仓目龇欲裂用笤帚门奋力灭火。莫如黛吓得边哭边往内院深处跑:“哥~失火啦!”
莫远歌和江千夜匆忙赶来,只见倒座房已被火舌吞噬,现场浓烟滚滚,灼热袭人,急速燃烧的“呼呼”声让人心生恐惧。这倒座房连着垂花门,若是火势控制不住,这几百年的镖局就要毁于一旦。
莫远歌的脸迅速失去血色,众人惊慌失措,他却不得不冷静,连忙道:“莫慌!分成三队,一队随牛牛取水灭火;一队随满仓取门外沙土掩盖;一队随我拆房,阻断火势蔓延!”
众人这才有序起来,井然有序配合着,袭人的火势很快便得到控制。
江千夜见火势渐小,擦了擦额头的汗,弃了手中笤帚,四下观察起来。昨夜他来窃酒,确认走时灯火已灭,怎会莫名其妙失火?
他细细扫视四周,猛地发现垂花门上方“镖行天下”的御匾上,钉着一把不起眼的匕首,尖端扎着一张纸。
没惊动众人,他悄悄一跃,轻飘飘拔下那匕首,取下尖端的纸。只见纸上写着:欲救伍智达,请莫镖头到天阙城断魂崖一叙。今日起,一日不到,断其一肢,直至四肢尽断。
落款:花白露。
江千夜浑身一冷,如坠冰窖,血液瞬间凝结:伍智达和陈显忠去走镖,居然落在了花白露手中!这老贼丧心病狂,六亲不认,如今被逼到绝路,会做怎样疯狂的事?
“远哥~”江千夜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冲着正在拆房的莫远歌喊道。
屋内,江千夜和莫远歌对面而立。莫远歌拿着那张纸,脸青嘴白,手在微微颤抖。他发丝凌乱,黑衣沾满灰尘,形容狼狈。
“远哥,我跟你一起去。”江千夜将天阙剑背在背上,坚定地道。
莫远歌散乱的眼神透着几丝慌乱,听他这么说,立即一把拉住他:“不,你不能去。”花白露乃逍遥境的绝顶高手,自己和舅父联手都不是他对手,江千夜不过易筋境,去了等于鸡蛋碰石头。
“我要去!”江千夜说着背着剑就要出门。
莫远歌知道劝他不住,出指如风,一下点了他的气海穴,江千夜顿时不得动弹。
“你放开我!”江千夜怒道。运气试图冲开穴道,但莫远歌功力远在他之上,他根本冲不开。
“莫远歌,你放开我!”江千夜怒喝,“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我的仇,我自己报!”
莫远歌不吭声,任由他喊,默默打包火曜石和酒葫芦。背对窗户,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容颜。但他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疑,更无视江千夜的怒吼。
见他默不作声,江千夜慌了,目龇欲裂:“你听见没有?!放开我!你若不让我去,我恨你一辈子!”
莫远歌默默收拾东西,听到这话,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随即将包袱背上,走到江千夜面前,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四目相对,江千夜怒容满面,一双俊秀的眼似要喷火,恨恨地盯着莫远歌。莫远歌眸光温柔,一双深邃的眼眸似蕴了千言万语,终究却一个字都没说。
“放开我。”江千夜看着那双眼睛,红了眼圈,眼泪夺眶而出。随即低声哀求:“求求你~别一个人去,他想诱杀你。”
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莫远歌抬手抚摸他脸颊,触手温热的泪,指间湿濡,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肌肤:“谁说我要一个人去?我会飞鸽传书,集危柱山、妙染坊的力量,一举灭了那老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