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101)
“你说什么?”武帝冷声道,“天阙逆贼?天阙城早已是一片灰烬,何来的天阙逆贼?”
温素秋以头触地,后背发凉,壮着胆子道:“罪民没说错。当年天阙城少主江星河并没有伏法,他被袁福芝私藏收为义子,改名欢儿。他逃出袁府后不停杀我烂柯门人,在袭击知微后身受重伤,先后被危柱山和鸿安镖局收留藏匿。袁公公就是在寻他途中被他和莫远歌合力暗杀。”
“罪民受不住宋青梅胡搅蛮缠杀她,固然有错,但鸿安镖局和危柱山更是罪该万死!”温素秋“呯呯呯”磕头,头破血流,声泪俱下地道,“罪民不敢求皇上饶恕杀人之过,但求皇上念在师父年迈,被无端牵扯进来,受人侮辱……求皇上开恩放过烂柯门,罪民愿以死谢天下!”
一旁看戏的风无忧用手指挖耳朵,轻飘飘地道:“温大侠,你怕是糊涂了吧?你说欢儿便是江星河,于理不合啊?”
“何处不合?”温素秋转头看着他,鲜血流到眼睛里,一张脸涕泪横流,更显凌厉可怖。
“据我所知,当年可是花门主主动将欢儿送给袁福芝。若他是江星河……”风无忧故做沉吟,“那花门主,岂不是亲手把自己亲外孙送给别人玩弄?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你!”温素秋直起身子急赤白脸道,“你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风无忧毫不示弱地针锋相对,“欢儿在京中名声大噪,随便找个年长些的人一问便知他来历。”
温素秋急眼了,转头看着方天瑜,见他低眉垂目不吭声,登时如坠冰窖:自己又被人算计了。
“寡廉鲜耻,污秽不堪!”武帝怒了,转身往龙椅走去,“拖下去,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是!”内侍连忙拖温素秋。
温素秋目眦欲裂,哪能咽下这口气,一把推开内侍,冲到方天瑜面前,挥拳朝他砸去,咬牙切齿地咆哮道:“老贼,胆敢算计我,纳命来!”
方天瑜侧身一闪,躲过那要命的一拳。温素秋气得神魂出窍,完全没了理智,没打到人,反而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门外禁军听到殿内打斗声立即冲进来,两个持刀大汉一左一后将温素秋摁倒在地,脸皮在粗粝的地板上磨得稀烂。
他被人按着,脸上挂着血,口中“嗬嗬”作响,眼神如毒蛇般扫向方天瑜,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老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老贼,你不得好死!”他暴跳如雷,被禁军拖下去,远远传来不甘的怒号怒骂。
方天瑜惊魂未定擦了擦额头的汗,拱手对武帝道:“皇上,事实已水落石出,花白露、鸿安镖局、危柱山,还有那天阙逆贼做何处置?”
武帝尚未开口,风无忧却长叹口气,道:“唉……人间悲剧。臣当年也慕名去听过那欢儿唱戏,却没想到堂堂天阙少主,竟被自己外祖父转卖,沦为被人戏耍取乐的禁脔,可悲可叹。连戏文都不敢这么写。”
方天瑜眼神如刀看着他,风无忧却似没看见一般,对武帝拱手道:“皇上,臣去寻一寻,看看可有比江星河还惨的戏文,皇上可感兴趣?”
在方天瑜惊诧的目光中,武帝竟然缓缓应声:“常乐之见朕甚为认同,六亲不认,与禽兽何异。”
“皇上……”方天瑜心里咒骂风无忧,试图将武帝的注意力拉回危柱山、鸿安镖局私藏逆贼一事。
武帝挥手打断他:“好了爱卿,朕自有定夺。”
方天瑜立时语塞,却又不甘地追问:“还请皇上示下。”
武帝拾起桌上字画,爱不释手地卷起包好,漫不经心地道:“花白露罔顾人伦犯下欺君死罪,杀了便是。烂柯门欺君罔上,满门抄斩。”说着便闭口不言,认真弄他的字画去了。
“那……”方天瑜硬着头皮想要问江星河等人如何处置,武帝却不耐烦地摆摆手,“下去吧。”
方天瑜只得闭嘴退下。一边躬身往后退,一边不忘用眼刀钉风无忧。
“常乐留下。”武帝将字画包好道,“朕还有许多关于字画的事向你请教。”
“是。”风无忧挑衅地看了方天瑜一眼,低头道,“说起字画,妙染坊论当世第一……”
方天瑜恨恨地退到门边,转身出门。
第71章 芙蓉帐中暖
方天瑜气不过,他奉师命一定要为风暖玉报仇雪恨。本来一切顺利,没想到半路杀出风无忧这搅屎棍,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自己计划搅黄。
“师父说得没错,我往日太惯着你,让你养成任性妄为的性子。吃里扒外的东西,等你出来,我非扒了你皮不可!”方天瑜在殿外走来走去,气得浑身发抖,盘算着怎样收拾风无忧。
他活活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个时辰,满头大汗,才见风无忧慢吞吞摇着玉骨扇出来。
“师兄,你怎么还没走?”风无忧跟没事人一般笑眯眯地冲他招呼。
“你还有脸问。”方天瑜铁青着脸,怒不可遏地道,“跟我走!”说着便去拉他衣袖。
“这是宫里,师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风无忧夺过衣袖径直往前走,没等七窍生烟的方天瑜。
“好。”方天瑜冷静了些,跟在他身后道,“我没资格管教你,随我回书院,自有师父管教你!”
“我不回书院。”离武治殿远了些,风无忧才停下来转身看着方天瑜,眼神陌生至极,“师兄,今日之事,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自己还没问罪,他倒来反问自己,方天瑜怒道:“你还有脸问,我问你,你为何要帮危柱山和鸿安镖局?你不知道师妹是怎么死的?若不是他们算计,书院何至于变成出头鸟?”
“我当然知道。”风无忧转头看着方天瑜,眼神咄咄逼人,“阿姐死于花白露的算计,与危柱山和鸿安镖局何干?冤有头债有主,花白露该死没错,可师兄此举却将鸿安镖局和危柱山,甚至江星河这些无关之人一并葬送!我倒想问问师兄,你究竟是为阿姐报仇,还是打着报仇的名义趁机打压别的门派?”
“你!”方天瑜手指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么做,想过兄长日后怎么做人吗?他那么重名节,若因书院的算计导致危柱山灭门,只怕他就要羞愧自尽!”风无忧怒了,“你这是在逼他去死!”
“胡说!”方天瑜气得浑身发颤,怒吼着说出两个字,剧烈地喘息两下,指着风无忧道,“好……你好得很!你竟为了那些外人打乱书院部署,吃里扒外!你、你等着!”说完拂袖而去。
“不送!”风无忧也转身而去。
方天瑜气冲冲地走出宫门,站在宫门前望着过往的行人,被冷风一吹,冲头的怒气渐渐消散了些。风无忧虽然混账,但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或许自己平日太听师父的话了,师父年迈,丧女之痛下难免会走了极端。若真的因此伤害到常足,自己才是万死难赎其罪。
“唉……”方天瑜仰头看天,心中左右为难。权衡了半天,决定先回禀师父,再做定夺。
屋中,方天瑜将武治殿的事一字不落向风闻征禀报。
“逆子!逆子!”风闻征气得连摔了两个茶杯,溅起的碎瓷片一下割伤方天瑜脸颊,溢出血迹。
“弟子无能,没有管教好师弟,还请师父责罚!”方天瑜以头触地,瑟瑟发抖,“请师父息怒,最起码花白露难逃一死,危柱山和鸿安镖局,我们可以徐徐图之。”
风闻征仰天长叹,想起故去的女儿,忍不住老泪纵横:“可怜了我的玉儿……”以袖拭泪,缓了语气,“起来吧,此事不怪你。常乐虽胡闹,但圣上的态度更加可疑。”
“是。”方天瑜立缓缓起身,“皇上向来勤勉,从不流连笔墨丹青,如今竟与常乐成了志趣相投的雅友,弟子实在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