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207)
周锐道:“皇帝也是人,气极了也难免……”
“这第二刀倒是比第一刀斩得痛快。”江千夜在躺椅上惬意地枕着胳膊,“听陈都尉说得精彩,可惜没瞧见萧景明气急败坏的模样。”
“重审天阙旧案的消息一经散出,朝野轰动,江湖各大门派都会派人前来观审,到时登天楼必定人山人海。”莫远歌想到江千夜那句坟墓的话就担忧,“若现场发生意外,全城人往城外涌。”将城门一封,城中之人插翅难逃。
周锐道:“莫镖头放心,我已飞鸽传书宋将军做准备。”他转头瞄了江千夜一眼,用胳膊捅了下莫远歌。
莫远歌知道他想说什么,脸上挂满讨好的笑,柔声道:“星河,有件事需跟你商量一下。”
“何事?”
莫远歌向来不让他操心这些事,如今有什么需要自己决断?见他笑得谄媚,江千夜直起身来警惕地道:“你不会又要我去招惹我师父吧?这次门都没有。”
莫远歌笑道:“怎会?是邬先生……”凑过去对江千夜一阵耳语,见他一脸惊诧,问道,“怎么样?”
江千夜一脸丧气,又躺下了:“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放心吧,我不会那么没分寸,不会杀他的。”
周锐一听,这才放心笑了:“我就说嘛,江公子胸有丘壑,最是豁达大度……”
话音未落,江千夜邪邪一笑:“待事成之后再杀他不迟!”
笑容僵在脸上,周锐和莫远歌尴尬相视一看,各自都闭嘴了。
陈文瀚见气氛一时有些怪异,连忙岔开话题:“额~到中秋还有七日,这段时间万分关键,大家要打起精神,做好完全的应对。”
“嗯。”莫远歌应了声,“舅父去接邬文渊,舅娘联络她的老部下,我与星河留守京中,陈都尉盯着前朝动静,周大哥负责保护那些大臣的安危。”
北梁最能打仗的两支队伍,一是萧景明亲自带出的虎贲军,如今虎贲军在柳榭卿手中;二是花家二将的龙虎军,不过随着烂柯门的覆灭,龙虎军也名存实亡。宋晓云不在朝中任职后,她的部下也全都编入别的军队,不过袍泽情谊依旧在,私底下要他们来帮忙也是没问题的。
周锐挠了挠头,疑惑地道:“其实不用了……午时我的人纷纷来报,原本埋伏在各位大臣府外的杀手,竟全都撤走了。”
“撤走了?”莫远歌疑惑道,“萧景明到底在盘算什么?”
“他答应重查天阙城旧案,我们这帮朝臣和他已完全对立,不是他身败名裂,便是我们人头落地。”陈文瀚道,“是以无需再暗杀了。”
“民意难违,何况他被你们逼成那样,不答应也得答应。”江千夜轻笑道,“就看他使什么秘术能扭转乾坤,挽救这败局。”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喜欢~鞠躬~
第155章 妙手做文章
日暮西沉,一辆豪华马车缓缓来到东城门前。一只皱皮的手撩开车帘,抬头望着前方高耸入云的城墙,黑云压顶,老鸹乱叫着飞掠而过,苍老的眼眸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风无明见马车停了,连忙也撩开门帘,问道:“灵蕴,何事?为何停了?”
方天瑜望着黑压压、山一般高的城墙,面露惊诧之色,道:“师父,常足……你们看那里。”顺着方天瑜手指看去,只见前方两拨民夫正用滚木往城门处运铁门。大铁门高约三丈,宽约一丈,肉眼看去厚度可达一尺,不知其重几千钧?
那庞然大物压在巨大的滚木上,衬得身边民夫如蝼蚁般渺小。民夫个个面黄肌瘦,被晒成了古铜色,赤裸着上身,拉滚木的绳子深深嵌入肩膀,被压得直不起腰,双足努力撑着,痛苦地拉着沉重的铁门缓缓挪动。
监工甩鞭子的破空声震天响,时不时传来不堪入耳的谩骂:“废物,使点劲!一个个跟饿死鬼一样,今晚若不将这两扇门装好,全都没饭吃!”
狠毒的鞭子雨点般落于民夫枯瘦的身上,顿起一道道血痕,不时有人惨叫着跌倒。明明已不堪重负,又不得不再爬起继续拉,否则会被打得更惨。
风无明不忍再看,放下帘子闭目叹道:“民不堪命,生灵涂炭!”
风闻征却面含冷笑,望着滚木上的巨门,对方天瑜道:“快走,先去登天楼处。”
风无明担心他身体,扶着他劝道:“天色已晚,父亲已坐了一天马车,不宜再劳顿。先回府,明日再去看吧。”
风闻征倔强地道:“不行!我说去就去!”说完急得不停咳嗽,推开风无明,催促坐在外面的方天瑜,“去!叫那群贱民让开,让老夫的马车先进去!”
巨门刚运到城门处,正好把城门口堵了。若要挪开两扇巨门,又将需耗费很大力气。
“父亲,他们如此可怜,儿子背您走过去可好?明早再来拉马车即可。”风无明说着便想搀扶风闻征。
“老夫堂堂书院山长,朝中门生遍地,出门从来都是高车大马,何时沦落到要自己走?”风闻征固执地推开他,气喘吁吁怒斥方天瑜,“快去!”
方天瑜无奈,只得听命。走过去亮了身份,监工们便挥斥着鞭子让民夫将铁门往两旁挪。风无明下了马车,与方天瑜站在一起,眼睁睁看着民夫挣得面红耳赤,痛苦万分,弯腰驼背拼命。
监工们生怕民夫动作慢了,耽误那豪华马车里大人物的时间,拼命鞭打,口中辱骂不断。民夫们艰难挪开两扇巨门,勉强能容马车通过。
方天瑜不忍心,径直让马夫赶车,自己则跟在马车后低头步行。走了两步见风无明没跟来,转身看着他:“常足,走啊?”
风无明满心绝望:“如此麻木不仁,视人命如草芥,他变了。”随即又苦笑,“或许他从来没变,只是不想伪装了。”
方天瑜无奈道:“那又能怎么办?我们做晚辈的,总不能不管他吧?”
风无明低头整理了下衣襟,抬眼望着黑漆漆的城墙,入眼皆是凄苦:“走吧,将他送回京城府中,待有府中大夫照料,我便离开。”
“常足!”方天瑜拉着他往前走,低声劝道,“你怎么与常乐一般?他还有几天活头,你就不能顺着他点?”
风无明低头不语,心道:或许他正是仗着自己没几天活头了,所以才全然不顾脸面了。
拗不过风闻征,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又到了城中心登天楼处。登天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民夫们喊号声、监工的叫骂声震天响,晚上都在赶工。
登天楼已修了十多丈高,下粗上细,漆黑的楼体内不断有灯火闪烁,民夫们将木材和浇筑的泥浆用绞盘轮滑一点点往楼顶运送。到楼顶处又修得宽一些了,萧景明似打算在楼顶修个露台。
“真是登天楼啊~”马车里,风闻征笑得阴毒,“萧景明以为自己能登天吗?”
“师父,看了登天楼,我们回府吧。”方天瑜站在马车外垂手而立。
“不。”风闻征斩钉截铁打断了方天瑜,环顾着四周,随后目光锁定不远处一座高楼,“去把那楼买下来,为师要住在那里,日夜看着此处才放心。”
“师父……”方天瑜一脸为难,不明白风闻征此举何意。
“快去!”风闻征怒吼,“耽误了为师的大事,要你偿命!”
都病入膏肓了,还不忘拿山长的架子,方天瑜无奈只得道:“弟子遵命。”说完疲惫地转身走。
风无明望着隐入黑云的楼,只觉妖邪之气深重,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一把抓住方天瑜:“灵蕴,京中处处透着怪异,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我不知!”方天瑜面露羞愧,无颜面对风无明,径直挣脱他的手,往那高楼而去。
夜风呼啸,空气中都是山雨欲来的沉闷,风无明站在高耸入云的登天楼下,忽而感到一阵心慌,颤声道:“这北梁啊,病了,病得药石无灵。我要回危柱山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再不来这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