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155)
梁奚亭大惊,张嘴愕然,尚未开口,杜颜真便撑着走过来惊叹道:“他……他顿悟了!”
是的,生死之间,江千夜顿悟了,由易筋境直入逍遥境。只是,这生死是远哥和师父的生死,他身虽没历生死,心却随远哥一起死了。
“哈哈哈哈~”花白露笑得撕心裂肺,前俯后仰,仅剩的一臂猛地一旋,凭空吸起无数飞沙走石,阴雨中只见他眸光暗沉,苍老的脸颊犹如暗夜幽鬼般阴森可怖,“姜氏贱人,那你可曾后悔?!”
这老东西消耗到极致,神魂颠倒,已然出现幻觉了。
江千夜狠毒一笑,一式阴精巨门无前勇,原本使得不顺畅的天阙剑法猛攻之式忽而无比顺手。只见他出剑如风,快如闪电,剑式暴涨,周身的白光汇聚剑尖,“嘶”巨大的白光冲出剑尖,“嘭”在花白露巨大的身躯上穿了个洞。
花白露倒退两步,仅剩的一只眼睛惊恐地望着眼前如天神般的江千夜,漫天砂石毫不犹豫朝他砸去。
此一式烂柯门飞沙走石,所到之处百兽退却,寸草不生。以天将一怒的形态袭来,江千夜就算是铜墙铁壁之躯也得洞穿千百个窟窿。
江千夜却不闪不避,一式无比正宗的汉河无极阵,无数飞沙走石皆为他用,瞬间在他身前打出一个牢不可破的护身阵,挡住满天飞沙走石。
两方石子在空中发出剧烈的碰撞,瞬间化为齑粉,烟尘四起。两人竟是旗鼓相当!
阵法下,江千夜狞笑:“老贼,我要你命!”言罢,举剑向天,只见日光如流,瞬间似连那耀眼的太阳都被他吸走光华,场上顿时晦暗起来。
“北极武曲统五岳!”江千夜俊美的眼眸蕴着微光,脸上洋溢着圣洁的光芒,天地精华灵气皆流入他的身体。天阙剑原本黢黑的剑身浑身散发刺眼的白芒,隐隐可见光华在剑身流动,无数白光从剑身泄出,化为道道剑影,浮于空中。
剑影中,天阙剑朝花白露一剑刺出,漫天剑影随之齐齐袭向花白露。
众人只听得“嗖嗖嗖”道道剑影如飞蝗般纷纷刺中花白露,饶是他天将之身,依旧挡不住如此强劲和源源不断的攻击,在重重剑影中不断怒吼嚎叫,很快便被剑影淹没。
剑影搅动气流,震得耳膜生疼,剑影重重包围下,花白露惨叫声渐歇。
“收!”随着江千夜一声怒吼,剑影瞬间消散,露出了花白露的真面目。只见他恢复了正常身量,倒地不断抽搐,嘴角涌出血沫,眼神涣散。
江千夜那一剑,径直破了花白露天将之身,毁了他的丹田,在他胸腹穿了无数个血洞。
江千夜一脚踏在花白露肩头,浑身发光,在这脏污不堪的崖坪上,犹如一朵雪白的花。
大仇终于得报,亲自手刃花白露老贼,可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稍安前半生的苦难,可这代价太大了。
昨夜星辰已逝,满眼青山渐远……他的远哥,没有了。
如果当时自己死在长青山里,而不是想方设法接近他,讨好他勾引他,或许他还在无忧无虑地走镖,闲了烹一壶茶,坐在院中逗着元宝,看孩子们练拳……
“哈哈哈哈~”江千夜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天阙剑“当啷”掉地。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凄然吟道:“无根树,仇恨种,怨念至深不罢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无边无岸难泊舟,常在鱼龙险处游。遇良人,要回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若不是执着于亲自手刃这老贼,早早便收手,远哥和师父都不会因帮自己达成心愿而殒命。
“都怪你~”江千夜颤抖着手指着前方的空气,“就是你~你害死了他~”他疯疯癫癫,披散着发,笑得眼泪横流,手捂着肚子摇摇欲坠。
他又疯癫了。
“这~他患了谵妄之症?”杜颜真愕然道,“我师父说过,过于重情之人经历大悲大喜,可能会……”
“唉……这孩子。”梁奚亭心中悲苦,“我来助他。”席地而坐,拉起断掉的琴弦,一曲《清心》缓缓从指下流出。
生死之间顿悟,九死一生。由于经历过于悲痛之事,心神大损,多数人破境片刻便撑不住,心脉破损而死。此时若有擅音律的大师,以注入内力的音律安神,可助破境者顺利度过难关。
舒缓悦耳的音律响起,江千夜却皱了眉,双眼血红,白牙森森,脸上挂着阴毒的笑,拾起天阙剑,对准花白露另一只好眼,一脚踏在他脸上,控制着他不能动弹。
“嗖”天阙剑下落,“噗”刺进眼中,花白露身子剧烈抽搐,张口只有一声虚弱的惨叫,双眼皆被刺瞎。
听着他的惨叫,江千夜极为享受地仰天闭眼,这声音可比梁奚亭那吱吱呜呜的琴声悦耳多了。
待花白露惨叫声断绝,又是狠辣一剑斩断其左臂,暗红的血喷射而出,染红了江千夜的脸。花白露又凄惨嚎叫起来,换得江千夜一脸享受。
“老贼,舒服吗?!”江千夜森然一笑,低声在花白露耳边一语,“嗖”一剑刺进花白露耳朵,“唰”拉出来,血从花白露耳朵喷射而出。
江千夜满脸血污,挂着阴毒的笑,下手无比残忍,手中天阙剑化作杀人的屠刀,一刀刀割着花白露的肉,刀刀避开致命要害,要让他受尽千刀万剐之苦,慢慢死去。
众人互相搀扶走到梁奚亭身后,默然不语看着江千夜屠杀花白露。他们也憎恨花白露,但见江千夜这般凶残,不由得都后背发凉。
一曲终了,梁奚亭悲哀地看着眼前血腥不堪的场景,缓缓闭上眼睛。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这一场混战,最终惨淡收场。
花白露没命了,可危柱山和妙染坊也死伤惨重,岳母,温如,达叔……悲从中来,梁奚亭闭目仰天,瞬间似老了十岁。
江千夜已经浑身血污,花白露在他剑下化作一滩烂肉,双眼失神地盯着江千夜,恐惧僵在他脸上,缓缓断了气。
江千夜杀完人,疲惫地站起来。他白皙的上身沾染了花白露的血,脸上、眼睛里皆是血污,犹如一尊可怖的杀神。
他像是没看见众人一般,冲毛球吹了声哨,原本打死也不让他骑的毛球竟然“咴咴”嘶鸣着冲到他身边,低垂着头颅,冲着他微屈前蹄,臣服于他脚下。
江千夜抹了一把脸颊的血污,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驾!”一声令下,毛球冲着山下疾驰而去。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皆默然不语。
半晌,梁奚亭才疲惫地道:“颜真,你送二姐回妙染坊,安顿好众弟子。”
“是。”杜颜真双手抱拳应道,随即担忧地看着梁奚亭,“梁掌门,你……”
风呼啸着刮过梁奚亭脸颊。他眸光暗沉,风尘满面,浑身是伤,悲怆地环顾四周,入眼满目疮痍:“我要去寻他,哪怕千难万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杜颜真惊了,见梁奚亭身子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扶住他,小声道:“梁掌门,这断魂崖深不可测,你如何下得去?”
风雨中,梁奚亭眸子里蕴着冷硬:“总能有办法。”
说着将无方琴背上,拾起两把断刀,毅然决然朝断崖另一边走去。那一边坡度稍缓,勉强可攀着下去。他将双刀插在崖壁上,双臂用力,以刀为仗,慢慢朝那万丈深渊爬去。
第114章 生当复来归
建安一十八年,北梁河清海晏。朝廷劝课农桑,鼓励经商,轻徭薄赋,渐渐富足。
断魂崖顶当年混战的痕迹已被荒草掩盖,重复往日荒凉,只是那巨石断裂处的痕迹依旧新鲜,铭记着那一场改变北梁江湖格局的灾难。
顺着悬崖往下约莫百丈处,一个山洞氤氲在云雾中。洞口一块巨大的露台伸出悬崖。露台上,赫然躺着当年从山顶掉下来的那块巨石,不过已经碎成了渣;露台之下,又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今日如何,能听得到我说话吗?”洞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