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127)
梁奚亭沉默片刻:“我会拼尽全力助你。”
宋晓云闭了眼,苍白的脸颊透着哀伤:“上次与大姐见面还是三年前,我执意要给她钱。她与我起了争执,不欢而散。我那时以为日后还会见面,便没与她多说。我们姐妹最后一面,竟然在吵架……”
哽咽着说出最后几个字,把头埋在梁奚亭怀里,无声哭泣。
怀梁奚亭心情复杂,安慰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自责愧疚堵在胸口,随着宋晓云的悲伤愈发高涨,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都怪我思虑不周……”梁奚亭低声道,“否则烂柯门也不会找上门……”
宋晓云缓缓擦了泪,温柔地看着他:“与你无关。大姐的性子我最了解,我们三姐妹中,数她性子孤傲,当年不听劝阻嫁进镖局,贫苦困顿磨人心智,她又不肯向家里低头。高傲的心性和现实的苦难,终将她耗得面目全非。她虐待莫远歌,虐打你,用虐待你们的方式来虐待她自己。她觉得自己一生碌碌,早就不想活了,所以烂柯门找上门,正中她下怀。她要证明自己还是当年的宋女侠,还可以为镖局遮风挡雨。”
“她求仁得仁,死亡便是最好的解脱。所以留下遗言,不让你们为她寻仇。我娘和二姐也深知大姐心性,所以她们也没有怪你们。”
梁奚亭惨然一笑,将宋晓云拥入怀中:“宽慰我倒是能说会道,自己却哭得伤心。”低头看着怀中一脸羞涩的人,努力逗她开心,“沙场点兵的宋将军,怎么哭成了梨花带雨的小女子?被你部下看到,日后还这么带他们?”
宋晓云一拳锤在他胸口,道:“军营都解散了,哪还有什么宋将军。”抹抹眼泪挑衅地看着梁奚亭,“日后我只做危柱山掌门夫人,妻荣夫贵那种。”
梁奚亭满脸堆笑:“那太好了。有鼎鼎大名的妙染公子罩着,在下泰山可倚,只顾拂袖弄弦,风花雪月。”
宋晓云嫣然一笑,手指轻勾梁奚亭下巴:“掌门夫人手握危柱山经济大权,至少不会让梁掌门和弟子饿肚子。风无明从书院拉回的一车米粮快吃完了吧?”
梁奚亭面皮一热,躲避她目光:“那……那是二师兄擅作主张……非我授意。”
宋晓云轻轻摸着平坦的小腹,叹道:“跟着我逃亡这么多天,我却浑然不知他的存在,真是怠慢这小东西了。”
梁奚亭取出一个香囊放入宋晓云手中:“这香本该早给你……若你此行带着它,我早就循迹而来,何至让你于落入拔汗那手中受辱。”
“蝶梦香?”宋晓云鼻中嗅到香味,好奇地放到鼻下轻嗅,“真香。”
她手握香囊,似笑非笑看着梁奚亭:“我问你要了多次,你吝啬不肯给,如今怎么舍得给了?”
梁奚亭眸光闪烁,动情地抱着她,轻声道:“此香表相思和牵挂,我那时整日刀口舔血,活一天算一天,如何敢给你希望。”
宋晓云珍而重之地将香囊放入怀中,头靠在他肩头,低声道:“我当时以为会一去不复还,所以豁出去了……我没想过能活着回去,更不敢奢望你回来寻我、救我……”
梁奚亭无奈轻笑:“在你心中,我便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吗?”
“不。”宋晓云仰望着他,眼里星星点点,“我知你心意,但不敢去想,你会为我做到哪种程度。”
梁奚亭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刺得心头痛:“我一颗心,以前都在温如身上。如今是两半,一半心系温如,一半全在你身。”
“那他呢?”宋晓云拉着他手覆上自己小腹,“你置他于何地?”
“那就……分三半?”梁奚亭笑了,搂紧怀中人,“总之,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缺一不可。”
众人采好药便陆陆续续回到沼泽边,分头忙碌起来。太医令清洗药草,郑玉生找了块石头,用刀一点点凿成石臼,勉强可以烧水煎药。
眼见药已煎上,郑玉生拍了拍身上的尘,轻声对宋晓云道:“将军伤势严重,不宜奔波劳累。析罗漫山上部落众多,且相互之间关系复杂,仇杀严重。我们人多目标大,上次便被拔汗那盯上。我本斥候出身,不如先行去打探一番,摸清所寻之人确切所在,免做徒劳之功。将军意下如何?”
宋晓云尚未开口,蹲在沼泽边清洗布条的梁奚亭连忙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郑将军。”
他既已开口,宋晓云不便反对,道:“那你当心些,再带个人与你同去。”
“是!”郑玉生抱拳。他挑了个会大月氏语的人,两人换下制式甲胄,取出早已备好的本地人服侍,以布蒙脸,悄悄往析罗漫山摸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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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天阙旧隐情
郑玉生二人走后,梁奚亭宋晓云一行人便安心在绿洲内等候消息,这一等便是三日。
烈日下,郑玉生在草原上狂奔,身后跟着数骑大月氏骑兵。随他一起的同伴已战死,他自己也受了伤,一支羽箭插在肩头,尚在流血。他精疲力尽,捂着肩膀踉踉跄跄拼命往前跑。
为首的骑兵冲到他面前拦住去路,策马而立,手中鞭子狠狠朝他抽去。“啪!”一声,郑玉生背部顿时火辣辣地疼,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很快便被骑兵围在中间。
他惊恐地爬起来,眼见四周皆是喷着响鼻的烈马,蠢蠢欲动地践踏砂砾。马背上那些人冲着他呜哇乱叫,骂着他听不懂的话。
为首的骑兵策马走到郑玉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生涩的汉话说道:“大胆中原人,为何闯乌耶那部落?想来偷什么?”
郑玉生连连摆手,瑟缩着道:“不……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是来寻人的。”
“寻什么人?”那骑兵问道。
“大……大祭司的传人。”郑玉生捂着肩膀低声道,“我不知道大祭司的传人也……也被人杀了。”
为首汉子手中鞭子怒不可遏“啪”狠狠打在郑玉生背上,又是一道血痕:“大祭司遇害,定是你们这些狡猾的中原人干的!你还敢来找死!”
郑玉生疼得眼冒金星,倒在地上痛得缩成一团浑身发颤。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大月氏士兵围着郑玉生,齐齐怒号。
刺骨的疼抽走郑玉生全身力气,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只听“嗖嗖嗖”数道破空声,围着他的大月氏人瞬间纷纷倒地惨嚎。
郑玉生连忙睁眼,只见前方四匹骏马朝他狂奔而来。马背上两个年轻人皆身着中原服饰,高大的那个手握机驽,瘦些的那个手上蓄力,似握着暗器。满地乱滚的大月氏人要么身中箭矢,要么头破血流,皆已经无战力。
郑玉生死里逃生,连忙撑着站起,举起双手冲两人大喊:“兄台,救我!”
梁奚亭刚把药喂宋晓云喝下,便听有人叫喊起来:“回来了回来了!郑将军回来了!”
梁奚亭抬头,只见众人立在两旁,郑玉生一瘸一拐走进来,身后竟然跟着莫远歌和江千夜。
“舅父!”莫远歌眼尖,一眼便看见梁奚亭,激动地冲过来,“终于找到你了!”
傍晚时分,士兵们正准备过夜的家什,有的拾柴,有的生火。宋晓云等人坐在火堆旁,听郑玉生将这三日的遭遇缓缓道来。
听到郑玉生说大祭司的传人也被杀时,太医令重重叹了口气:“唉……这这如何是好?”眉头紧锁,无助地望着宋晓云。
“除了乌耶那部落的大祭司,这世上再无人懂除邪之术。”梁奚亭将手中木棍丢进火堆,俊秀的双眸在火光照耀下有些清冷,“此行算是完全负了圣谕。除了回去,还能怎么办?”
宋晓云脸色原本好些了,此刻又惨白,以手支额疲惫地下令:“回吧,明日一早便启程。是福是祸,接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