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世盗命(187)
“祝某是在做梦么?”
“为何说是做梦?”
祝阴的舌头似打了结,“因为您在这儿……还会对祝某笑。”
“我日日皆到天记府来,在此处有何奇怪?”神君说,“我也生了嘴,有嘴便不会笑么?”
祝阴摇头,不知何时,眼前已蒙上一层水雾,世界似隔着一层纱罗。
“但我仍要罚你。不然你欠了记性。”神君道。
“您要如何罪责,祝某皆甘愿领罚。”祝阴说,心中却仍惴惴不安。
他突而像被海潮裹卷,耳边风声飕飕,一刹间便被抵至案边。冰凉如雪的指尖探入交领,束带像失了气力,娆媚地自腰上滑落,低伏在脚边。
祝阴如遭沸水浇顶,脸上一片熟红。他低低地叫了一声“神君大人”,旋即被吞去了声儿。他被神君按在案边,深深地亲吻。帘外满庭空翠,窗内一室春情。两人唇齿相栖,听林叶在风中簌簌翻卷,似落起微雨。
“那便罚你……”神君放开他,轻声道。“陪我做个美梦罢。”
——
象骨锥儿挑开束发红绫,绯色襕衣像水一般落下来,流泻在地。绿槐荫浓,婆娑树影相交,似重重墨晕,两个影子在其中旖旎叠抱。
祝阴被按在红木书桌边,衣衫一层层褪去,他像浑提葱一般被剥开。他心如鹿撞,混混沌沌,只觉神君的吻落了下来,洒在颈后,像轻柔的雨点。
神君大人是要这般罚他么?祝阴惶惶不安,想起方才翻过的合阴阳图本,却觉那相合的男女脸上皆带着醺醉似的欢欣。那仿佛不是酷刑,而是件乐事。
兴许真如神君所言,这是一场美梦,而非于他的折磨。
正怔神间,神君的指尖却梳过发丝,轻扳过他面颊,噙住了他的唇。软舌像鱼一般游过齿列,祝阴慌不择路,低低气喘,却忽觉身上一凉。软风钻过窗纱,在肌肤上逗戏流连,不知何时,他已不见寸缕。
指尖下探,祝阴被烫烙似的一颤,神君如拨月琴般轻捻慢抚。软而热的唇离开,祝阴伏在案上,惊愕地喘气,艰难道:“神君大人……您真要这般罚祝某么?”
“是,有甚么不妥么?”
祝阴睫羽低垂,“不……祝某不求您降宥,只怕自己……会玷了神君大人。”
神君道:“你擅入天记府中,已犯天廷律令。又未经准允擅阅天书,真是错上加错。为何要如此做?”
“祝某自惭形秽,不敢面见您。”祝阴声音渐弱,像细细的烟丝。“又欲更近您几分,着实左右为难……”
祝阴大半身子倚在案上,脸红如烧。他虽身历万险,厉杀无数蜂起妖寇鬼盗,鬼怪对他退避三舍,慑于他凛然神威。可此刻他却自甘依顺低伏于神君面前。
“其实你只需与我招呼一声,我便会教你在此出入无阻。”
“是……是。”祝阴喘息道,“祝某……自当谨记。”
“往后记得与我开口,就像现今一样——”
疏香自背后飘来,他似被抖落了满身槐花。神君俯下身,声息近在咫尺,如浅拂柳丝,勾得他心尖儿一颤。
一刹间,心头如掀紧风雪浪。祝阴闷哼一声,心火蔓延,燎遍周身。他浑身战栗,不知自己是应畏悚还是欢愉。神君与他紧密相接,如鱼水相容。祝阴像在浪尖摆荡的舟楫,随浪拍击。
“神君大人……神君大人……”祝阴金阳似的眸子里似落起了疏雨,泪如断线的晶珠,自颊边滚落。他攥着拳,胡乱唤着那人的名儿。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手背,神君与他十指交握,平静地道:
“我在,祝阴。”
一案纸页在耸动间滑落,像飘散于空的雪片。祝阴倚在案上,瞳眸中雨雾濛濛。
“求您别走……别离开祝某……”祝阴低低噎泣。
“我不会走。我会一直看着你。”神君说。“哪怕你浑然无觉,也会永远守望着你。”
熏风拂动一庭春色,掀起帘栊,两人身姿在帘后影影绰绰。深吻几回,祝阴的唇被摩挲得如艳红梅杏,泛着润润水光。他身子劲瘦,虽显武官凌厉,却韧如绸绫。
神君却先分出一手,将案上的卯册推给他。
“这是……唔……甚么?”祝阴勉强睁眼,气喘吁吁道。
“云峰宫将这册子给了我。我草草看过一番,发觉你时而早退。”神君忽冷淡道,“你既来了,便在这上头补画个到罢。免得过后会挨鞭笞。”
祝阴瞠目结舌,浓情蜜意化作一腔震愕,这人怎么到这时还惦念着手头活计!
没法子,他艰难伸手,从案上鏒金笔格上抓了支笔。神君此时却突而将他紧抱,他身子后跌,坐在了神君腿上。
祝阴面红耳赤,拿教人哀怜的神色道:“神君大人……祝某……呜,写不了字儿了。”
“自己想办法。”
“若是……不画到,被笞打的话,”祝阴侧过脸,主动去索那唇。“是由神君大人……来执鞭的么?”
神君抱着他,轻笑声萦绕耳畔。
“……才不会。”
祝阴看起来很是失落。他伸开手,去够那桌上砚池。笔毫颤巍巍地蘸上墨汁,他一面忍着,一面往卯册上画字儿,面上沁了一层薄纱似的细汗。笔迹歪歪斜斜,像吃了酒的蛇爬在纸上。后来他索性不写字了,只画了个圈儿便把画到簿丢在一旁。
他微微侧首,汗湿的乌发如瀑而泻,翠荫透过罗窗,摇摇曳曳地落在身上。他像浸在一池碧水里,连眼眸都泛着潋滟漪光。祝阴旋过身来,“神君大人,还有事……需祝某去办么?”
神君微微蹙眉,他发觉祝阴已从先时的青涩里渐渐生发出勾人心魂的艳媚来。俗语道蛇性本淫,看来这厮只消略一提点,便会无师自通。神君摇头,“已无事了。”
话音方落,他却见祝阴伏低身子,垂着眼,颊边似染烟霞,羞赧得似要滴出血来。
“那便请神君大人……”他轻声道,“专心享用祝某罢。”
去零霄宝殿的文办神官三三两两地归来,府中人声渐稠。几个小胥吏捧着厚厚一叠咨呈往雅室行去,却见一道红木门紧掩。
“司命大人今天未来么?”
“真是奇事,平日他来得勤,像是无时不在,今儿倒告假了?”
小胥吏嘟囔几句,旋即上前叩门。
殊不知薄薄门页之后,两个影子正紧拥。祝阴咬着手背,呜呜咽咽,却不敢高叫出声。叩门声愈急,祝阴心跳亦如擂鼓。若是此时有人推门而入,便能发觉他的狼狈模样。胥吏在门外高喊:
“司命大人,您在么?”
神君没答话,祝阴心里慌忙,却被按住后脑,黏黏糊糊地接吻。任他门外呼声震天,他们依旧如漆如胶。
“神君大人……”待唇齿稍分,祝阴灼热地吐着气,不安道,“不去理会他们,可以么?”
神君轻啮他的脖颈,吻印像细细的红豆。“不是说,要我专心么?”
祝阴红了脸,撑着发软的身子,死抿着嘴巴不敢出声儿。神君又偏是坏心眼,专爱欺侮他。外头的胥吏叩门叩得累了,索性转身离去,两人紧紧相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