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94)
一方面,是表达对历代已故君主的哀思;另一方面,是要由这些朝廷重臣,再一次朝君王剖白真心,表达绝无反意,愿为盛泱肝脑涂地的意思。
新帝沉宴,才刚刚登基了不到一年,这是他继位以来的第一次望亭宴。
因此,此番对宴席的布置,又尤为隆重一些。
银止川带着西淮,乘马车上了岚山。
一路上各位当朝大员的家臣,内侍,来往不绝,一撩开车帘,就能看见旁侧的轿夫正挥鞭赶马。
银止川原本与西淮一同在轿内,但是星野之都那群公子哥儿老在外头闹他。
“银哥儿!——”
他们在外头喊:“出来骑马呀,乘什么马车!”
第61章 客青衫 08
银止川不想理他们,但是又被闹得没办法。
一掀开帘,就见赵云升那一众公子哥儿正笑嘻嘻地跨在马上,朝他看。
“嗬!看见没有!”
见银止川掀帘,一个胖首身圆的纨绔登时叫道:“银哥儿带的是那小倌!我说中了,给钱给钱!!”
其余人则唉声叹气,一片愁眉苦脸之色。
——方才他们打赌,银止川这回望亭宴会带谁。
各个公子哥儿赌的人都不同,赵云升赌的西淮。
“银哥儿不是直的嘛,怎么会玩小倌。”
王为良的幺子王五垂头丧气,不情不愿掏出一锭银子,放到赵云升手中: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能把银哥儿迷得五迷三道。”
然而西淮坐在马车中,位置又是恰好远离众公子哥儿的那个地方。
纨绔们只能瞧见他一点点隐约的侧脸。
“我下去一会儿。”
银止川叹了口气,只得说:“一会儿回来。”
纨绔们早等着他了,当即有人下马,要给银止川让马。
然而银止川摆手,打了一声呼哨,专属于他的那匹踏浪白驹从后方自己奔来。
银止川翻身而上,漫不经心一扬鞭,走到了那群狐朋狗友的中间去。
“银哥儿,小倌好玩吗?”
见到银止川第一句话,这群纨绔果然就问:“和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银止川就猜到他们狗嘴吐不出象牙,当即斜斜睨过一眼,道:
“想知道,你自己找去啊。”
“这不是找不着像你那个那么好看了的嘛。”
朋友们嘻嘻哈哈,只有赵云升认认真真沮丧地回答道:
“你以为我没找过。上次见你领走了那少年,我翻遍了整个星野之都,也没再找出第二个像他那样有‘意思’的了。”
“他的眼睛那样好看。”
似乎又想起了西淮那惊鸿一面的模样,赵云升道:“又冷又媚,像含着桃花薄酒似的,你将他欺负哭,肯定特有意思。”
银止川想起西淮的眼睛,确实又冷又薄情的样子。
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银止川心里也冒出过许多坏点子。
让这样一双眼睛,为自己含上眼泪,哆嗦着哭出来……
而今赵云升这么一说,银止川脑海里登时都能想象出现那一副画面了。
他眯了眯眼。
“没有银哥儿的福气好。”
赵云升仍在唉声叹气,道:
“银哥儿,兄弟只求你一件事,等你来日什么时候将那小倌操腻了,将他送给我也玩一玩。成不成?”
你家的侍妾,我家的脔宠,交换着玩。这在纨绔之间,是时时常见的——
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毕竟女人如衣服,兄弟才是手足嘛。
然而这一回,银止川将眼梢稍稍一挑,从上到下将赵云升扫了一遍,很干脆地就道:
“不借。”
“啊?……”
赵云升问:“为什么。”
“不借就是不借。”
银少将军风流轻佻的目光瞥着他,觉得很费解似的,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银哥儿是玩小倌尝出味儿出来了吧?”
旁侧的其他玩伴起着哄:“银哥儿,讲讲呗,小倌是什么样的?”
“我听说小倌比女人弄起来还带劲儿,是真的吗?”
“银哥儿和那小倌睡过没有?”
……
也有人好奇,暗搓搓问:“银哥儿,小倌弄起来是不是和以前的那些歌姬不一样啊……”
“你会玩小倌儿吗?”
银止川原本还没碰过西淮,也不知道小倌为什么会有人喜欢。
但是这么问,就是看不起他银止川了!
银少将军当即冷冷一笑,心中的逆反心都被激了起来。轻蔑道:
“有什么不会,不就是扒光了,压在身子底下亲么。”
“哦——”
众人唏嘘:“银哥儿,果真是行家啊……”
赵云升更是酸得快冒出了水:
“我也想扒光了亲……”
银止川斜睨过他一眼,道:
“你做梦。”
旁侧的人骑着马,哈哈大笑。
……
上山的风景很漂亮,有许多罕见的奇珍异草。
有些原本不长在这里的花草,但为了望亭宴,也移栽了过来。例如叶子长在外头,花苞结在土里的冬婴草;只盛产于梁成浣湖江的红珊瑚;长于云燕深林的风车紫萝……这些都是根本不适应盛泱水土的草木,移栽过来,也恐怕过不了几月就会枯死。
但即便如此,为了所谓的君王“恩宠”,便是一眼垂青即是恩泽,为此付出性命也是值得的。
人与花草……皆是如此。
银止川带西淮入宴后,就一直有人在悄悄地打量着他们。
——一来,是其他一同来的群臣都大多带的是正妻。
带个小妾就已经算十分出格,更不提像银止川这样直接和一个小倌同进同出。
二来,是西淮的模样也十分出挑。
他并不像旁人从前猜测的那样,是个如何不男不女的东西,低贱下劣。
反而人如寒玉,眉眼清冷,穿着一身月白素衫,腰间挂着一枚青色的招文袋。[*注1]
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那招文袋放着几捧书简。
他的坐姿端正清雅,微微垂着眼睫,很像贵胄出身,书香门第的世家公子。
如果不是待在银止川身边,恐怕还有闺房中的小姐,相中了,轻轻问父亲这是谁家的公子。
银止川无视那些探究的视线,牵着西淮,自顾自落座,问他:
“饿么?”
西淮摇摇头:“还没有。”
望亭宴的规则是要等君王入席后才能开宴,在此之前都不能吃东西。
银止川却道:“你饿了就告诉我,我让人拿些小食来。”
西淮一怔:“能吃东西么?”
银止川无所谓一笑:
“吃了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总归他一向在朝臣的忍耐边缘试探惯了的。
银止川这厢在优哉游哉地饮酒赏山景,其余与他一同来的公子哥儿们,却都多多少少被父亲胁迫着,不情不愿地出去祝酒。
偶尔瞥见银止川,见他美人在侧,也不用违心地摆出好脸去讨好老头子们,真是心里羡慕得不得了。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我讲。”
见西淮视线在宴上逡巡,银止川道:“怎么,有你认识的人吗?”
宴席上,每个朝臣的座位都是按官衔排列的。
例如银止川就坐在武官这一列的第一位,对面是文官之首,三朝元老徐择凤。
越是往前的位置,就意味着这名朝员的官职越高。
西淮目光停在对面一处席位上,问道:
“那是谁?”
“御史台的莫必欢。”
银止川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答道:“文臣中升得极快的一个大臣,算得上是现今朝堂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