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197)
仆从俯首私语:“交由老板入库后,小人发现其中一条小金鱼做工粗糙得很。仔细察看,倒像是自己做的。”
盛泱流行金株。偶尔也用碎银。
小金条、翡翠玉等物,也算值钱,但更常用于家中私藏。很少在市面上流通。
关山郡丢失的那批赈银,最开始是沉宴从登基大典上省下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的私房钱。
宫中内库的金株一向带有暗印,如果在市面上用,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通常要经过某种处理,才敢拿出手。
在猜测贪污者会以何种手段处理这批金株的时候,西淮提出一个想法:
如果是官职较高者,或许有足够周全的处理之策;但若只是平平小官、或是不出众的百姓,则只有磨掉表面的暗印,和烧融之后重铸这两条路可走。
关注星野之都内重量称重不足的金株、和做工粗糙的小金条,或许能够发现线索。
“这就是那小子用过的小金鱼。”
奴仆从怀里掏出样东西,双手奉上,交由银止川查看。
银止川蹙眉瞧了眼,然后又递给西淮。
西淮慢慢抚摸了一遭,见那金条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轻轻点了点头。
“有意思。”
银止川笑了起来,转向仆从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据小人调查,这人是个守墓人。”
仆从回答说:“专程守城外一片坟地的,自幼为孤,家中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如何会有小金鱼。”
银止川问道:“他家境很好吗?”
“这……”
随从答:“倒也不是很好……候尚此人生性好赌。有时候还会做些小偷小摸之事……有时候得手了,就会跑来赌坊输个精光。”
“噢。”
银止川点点头,若有所思。
“再看看吧。”
西淮道:“弄清楚这金条是他自己融出来的,还是从别人那里偷取得到。”
“嗯。”
银止川回答。
候尚此人生得五大三粗,身高雄壮,但是脑子却不甚好使的样子。从他在赌桌边坐下开始,就一直输钱,偶尔赢一把,也是不过侥幸。
银止川看他那输钱的架势,都看得恨铁不成钢了,连声啧叹道:
“老天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笨、赌术奇差之人!……”
西淮拿眼瞥他,问:
“你赌技很好吗?”
“二十年未尝有一败!”
银止川舔了舔嘴唇:“耍枪我不是我们家最好的,但是论玩牌,我们银家没有一个能赢得过我的!”
西淮想起来他和歌姬们打叶子牌,打到通宵达旦美人在侧,但全然心无杂念的事迹,觉得银止川说的不一定没有依据。
“好。”
白袍人说:“那就由你套出他的话。”
“什……”
银止川一脸茫然,还未等他反应得及,西淮就已经拉着他走下了楼去。
少年一直拉着他走到了赌桌前,瞧着那激奋喊着“大、小”的赌徒微微一笑。
“此盘必然是小。”
少年漫不经心地判决出口。
骰子还在倒扣的碗下旋转,但恍若受到了西淮这句话的限制一般,就在西淮话音落地的下一刻,扣碗揭开——
……真的是小!
银止川讶然地看着他,西淮不以为意,又说到:
“这次是大。”
“……”
银止川自觉玩骰子已经够熟练了,但是像西淮这样预卜先知地判断出“大小”的能力,他还是第一碰到。
再接着,西淮又预言中了三次开盘。
赌场内渐渐静了下来,赌徒们以一种说不出的、似戒防又似奇异打探的眼光看着西淮。
“这果真是很容易的事情啊,哥哥……”
西淮叹了口气,却转头看向银止川。
他笑望着银止川,莫名其妙、栽赃陷害地同银止川说:“你说这些输了的人心智未全,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
什么?
我何时说过?
“那就去同他们赌一场吧。”
西淮说。他眼光一瞥,落到方才守墓人手边的一条小金块上:“去把那个小金块赢过来,我要拿去打水漂玩。”
第129章 客青衫 83
银止川坐到赌桌旁边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西淮说靠他套话,但是究竟怎么套话还尽数未知。
此时,起初原先坐在赌桌旁边的赌徒都拿眼看过来。
有不怀好意的,有探究考量的,但大部分都被西淮起初那句“输了钱的人都是心智未全”惹得有几分不快。
银止川此时是易了容的,又穿着很低调寻常的袍子。无人知道他是镇国公府的七公子,只觉得这小子好大的口气。
桌面上,输得最多的就是那名守墓人,候尚。
此时他听过西淮的嘲讽,眼神更郁郁了几分。
“你说输了的人都是心智未全?”
有人皱了皱眉,不悦道:“怎么,你能保证玩牌只赢不输?好大的口气!”
银止川确实能保证,但是他此时还不知道西淮的打算,便只暗自沉默着,没出声。
“是啊。”
西淮道,他微微带着笑:“我这名兄长赌术过人,玩骰子以来,未尝有一败。所以我说只要人足够聪明了,就绝不会猜错骰子。”
“那麼,你们坐到此处,就是想要和我们比试一番咯?”
一名赌徒说道:“否则,放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今日还想全须全尾地退出去?!”
他将一柄糙剑往桌上一拍,“砰!”的一声,嚣张得银止川都想发笑了。
这人大概是个游侠儿,惯爱逞强斗狠,但是今日跋扈到银止川面前了,简直是祖宗爷面前班门弄斧。
大概是被银止川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笑意和戏谑激怒了,佩剑的游侠更涨得脸红,银止川正准备悠悠问他“你认得中陆第一游侠姬无恨么?”,却就听西淮含笑说:
“是,我们是准备与在座的个位比一场。”
“——但是,只与一个人比。”
他的目光从场上各人脸上一扫而过,未曾在其中任何一人身上多做停留。片刻后问:“押注,是场上全部赌资的十倍。——请问,哪一位敢上前比试?”
……场上赌资的十倍!
众人在听到这句话时,都不免惊了。
平日里赌坊的常客也好,偶尔来放肆一把的年轻人也好,都不过是寻常之人。
这场上已经出现了的赌资的十倍,于他们而言是一个天价金额。
“小赌怡情,大赌伤心。”再怎么赌,也不能为了一次爽快把身家性命都赌上不是?
西淮这句话过后,竟场上各人都沉默了一下,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应声。
“我。”
半晌过后,只见一名裹着寒酸布衣的男人拍动了桌子,他抹了一口唇边刚饮完的酒,抬眼静静说道:
“我来应你的比试。”
正是候尚。
候尚看着总有些萎靡,明明生得高大,但是总是缩着肩背,看着像头蜷起来的豹子。
他看了西淮一眼——
“这场上的金银都是我输出去的。”
男人说:“总归是倾家荡产了,也不怕输得更干净一点。”
他的眼神有些阴郁,让人想起来男人的住处和工作——守墓。
好像因为和坟地打交道太久,让他的身上也沾上了鬼魂的阴气。
西淮并不畏惧他的这种森然,依然安定自若道:“好。”
“敢问公子想赌几把?”
“一把就好。”
候尚漫漫地笑:“我不像他们,兴什么三局两胜的托词。赢了就是赢了,输了也没什么好抵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