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134)
真的逃到外面去了。
一个时辰后,星野之都的百姓们都见到:镇国公府的家丁们各自外出,手中拿着一张纸像,逢人便问:
“……您看到我们家鸡了吗?”
……
银止川很难找到他那只众里挑一的天选之鸡。
因为那只报晓公子飞到一个鸡窝里了。
“怎、怎么会有这么多禽畜……?”
看着面前起码不下百只的各色鸡鸭,银少将军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这些色彩斑斓的飞禽都挤在同一个狭小的铁笼里,叽叽呱呱地发出吵人的噪声。
看守的小贩见银止川的开光鸡停在笼子上,以为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大手一捉,也给扔了进去。自此泯然其中矣。
“这……”
小贩也心中惴惴,看着银止川这带着一同出来的寻找的众多家丁,有种大祸临头之感,绝望道:“少将军,小人也不知道这是从你府上逃出来的啊……纯属偶然,纯属偶然,绝非故意!”
“你捉这么多鸡干什么?”
然而银止川看着这笼子里都数不清有多少只脚的禽畜,俯身点了点笼子,突然奇怪问道:“哪家府邸能炖得完这么多汤?”
“不是给人炖汤用的。”
小贩却苦着脸,回答说道:“是给河神大人献祭用的。”
“献祭?”
“是啊。”
小贩说:“前几日不是神女河的妖兽受束像沉了吗?钦天监的大人们算了一卦,商讨说这是河神发怒的结果。需一千只鸡鸭,一百头仔猪,八十一只牛羊,和九十九名姑娘一同祭祀,才能平息河神之怒。”
“……”
银止川有些默然,想钦天监这群废物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多的牲畜一同沉入水中,不说有没有河神,死物的尸体都极有可能生出疫病,到时候又是夏季,铺天盖地的臭味只怕熏得一夕海棠都开不了。
更不提竟还有九十九个姑娘?
这又会让多少个平民百姓之家惴惴不安,唯恐那厄运回落到自己头上。
只不过银止川也早已过了热衷于路见不公,打抱不平的年纪。
他永远都记得这群无辜之民是如何在他父兄战败之后,往棺椁上扔臭鸡蛋,泼粪水,骂骂咧咧说他们死有余辜的。
“算了,就当放生吧。”
找了许久也没什么进展的银七公子只能无功而返,他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就当积德了,吃什么东西都不如白米汤。炖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少将军心悦他的这颗心。”
“你看这只鸽子。”
半个时辰后,富丽阔气的银府厅堂里,银少将军指着一叠已然看不出来原先是什么形状的东西,说道:“虽然它已经焦了,但是它出身名声显赫的信鸽世家,它的先祖曾经飞越燕启的雪山,渡过梁成的浣湖江,见过上京的大漠……”
西淮简明扼要地总结道:“然后还是被炖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被炖焦了。”
银止川语句一塞:“焦,不是重点……味道还是很鲜美的,你尝尝看?”
西淮注视着那锅底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良久,伸筷,很轻地点了一下,放入口中。
银止川催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白衣公子思虑片刻,斟酌评价道:
“很奇异。”
银止川舒出一口气,自我感觉颇好道:
“那就好。人,是需要一点一点进步的……在此之前,我在府里可是连水都没有烧过……”
西淮没有忍心告诉他,人确实是需要一点点进步的,但是凡事也要有天赋。
否则即便是进步,也不过从小台阶跳跃到另一个小小台阶罢了。
“回头炖栗子鲤鱼汤给你喝。”
银止川乐道:“你快些喝,快些补好身体,那样我就可以——”
西淮手中筷著一顿,问道:“那样就可以什么了?”
“就可以不太顾及地诚邀你,嗯——”
银止川咳了咳,清嗓道:“做一些略微激烈的运动了。”
“……”
西淮筷尖一顿,登时收回手道:“那这乳鸽我不消受也罢。”
“哈哈哈哈,”银止川闻言,却大笑起来,凑近了西淮,在他白玉瓷一样的脸颊边压低了声悄悄道:
“你在想什么呢?”
“我说的略微激烈的运动,不过是带你去骑马罢了。”
他像是要故意逗趣西淮,说完还眨眨眼睛,往后一靠很无辜的样子,又嘻嘻笑着没个正行。
又坏又风流得意。
西淮拿他全然没有办法,又懒得和这样幼稚的人斗气,就干脆只自己吃东西。
银止川唇角带笑,腿踩在椅面上,手背撑着下巴,也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看着他的样子。
稍时,才听一人从府外奔来,急急道:
“七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银止川懒得理他,烦闷道:“我的鸡都跑了还能有什么更不好的?”
“快滚快滚,不要打搅老子看美人吃饭。”
“不不不是的!”
然而没想到仆从意外坚持,手中拿着一张信笺,信面上都被手中的汗打湿了,留下一个拇指印。
“是是是照月姑娘!”
仆从道:“照月姑娘被捉走了,钦天监的人说她是适合礼祭给河神的人,要拖去沉江!!”
作者有话要说:
陆含谦:“你看到林言喜欢我了吗?”
银止川:“你看到我们家的鸡了吗?”
第88章 双更合一
钦天监是历朝历代以来,盛泱朝堂中最大的蛀虫。
他们行事从来不需要章法,只凭“上天的旨意”:
军队出征,他们说要一百个童子童女祭天,否则行军不利,会死更多的人;君王子嗣凋零,他们又冒出来说要准备牛羊活血驱魔,因为有妖魅为乱后宫;储君或君主身体微恙,那就更不必提……
他们不像六部,想做什么事还得列出理由证明其必要性,钦天监最常用的方法就是朝君王说:
“臣昨夜做有一梦……”
历代君主都曾为此烦心至极,直到苍云皇帝那一朝,以雷霆手腕分离出了观星阁和钦天监,从此观星阁直属于帝王一人,不得与朝中任何党派勾结,未经允许,更不容许参与朝事。
才将钦天监的权力分散出去,不至于让其无法无天。
“去找楚渊。”
听完仆从回告的照月一事,银止川当机立断,即刻说:“去惊华宫。”
进宫路上,银止川心事重重,西淮也静言看着窗外风景,颠簸中,两人谁都没说话。
“他们也许是冲我来的。”
沉默良久,银止川率先打破静谧,开口道:“朱世丰和钦天监向来勾结,他借神女河石像一事,只是为了报复——甚至他调戏照月这件事本身,也许也是因为照月是我四哥喜欢过的姑娘。……照月说得对,我四哥什么也不能给她,只是平白给她带来苦难而已。”
银袍青年将手肘搁在膝盖上,刺绣精致的手背护甲下,他捻着一根草枝来回地转,神色漠然。
“他们被选中的祭祀者名单是一个一个公布出来的,这还不够明显么?”
银止川笑了一下,说道:“所谓的逆转国运,也只是他们捞钱的手段。礼祭这种事,从头到尾都是一桩生意——一桩给那些有钱有势的大人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生意……!”
西淮扭头,见银止川银止川仰首靠在马车上,后脑抵着壁板,风流漂亮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是厌恶还是空茫的神色。
“权贵握着百姓的命,谁有足够的钱,谁就能除掉自己在这个世上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