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146)
半晌,一名公子哥儿喃喃说。
“这是哪个龟公调教出来的小倌。”
又一名纨绔喃喃说:“这样文采,只怕隔壁的书院都不必开了,士子们都去赴云楼学书算了。这真是赴云楼的龟公调教出来的?”
在座所有纨绔,登时都理解了银止川为何对这白衣人求而不得,又偏要强求。
西淮所作的词曲源源不断地被人捧下来,送到歌姬与乐师那边编唱。
王寅为此番盛宴共请了十五名花街上最有名的乐师歌姬,但这十五名乐师,竟还跟不上西淮作词的速度!
稍时,歌姬们调整过来了,乐师也渐渐做出了几首谱子。
琴音重响,琵琶起奏,轻歌曼舞的丝竹之音重新在庭院中流转开来,如珠若玉,婉婉绕梁,好一番盛世之音!
纨绔们听着自己的珍宝被人变成词曲,如此风光无限地唱奏出来,只怕整个星野之都也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心中都觉得甚是满足与得意。
“有如此富贵珍奇,几场灾荒算什么。”
几名公子哥儿已然醉了,他们摇头晃脑地往杯子里倒酒,举盏道:“天佑盛泱!——”
其余几名公子哥儿也觉得心中激荡,纷纷往杯盏中添着琼液,高声应和:
“天佑盛泱!——”
“盛泱福祚绵长——!!”
酒杯相碰,醇香的酒液从杯子中撞洒出来,但这些公子哥儿都觉得心中豪情无限,只盼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待来年春尽,还要再办这样的酒席。
好好地办几场,大大地办几场!!
又不是没有钱!!
“……哎,银哥儿。你,你也拿点东西出来啊。”
在这群纨绔做着春秋大梦,豪情万千的时候,银止川正在专心欣赏他媳妇儿的美人剪影图。
他手支着头,微微含笑,就这么看着西淮。看他如何落笔,如果运字,如何停笔收锋。
从前只觉得他好看,却没想到他这么好看。
这白衣临风的模样。
银止川想,简直跟他娘的看不够似的。
“哎,银哥儿。”
一名纨绔用手肘捅了捅银止川:“你不是也有珍宝吗?拿出来,叫你那小倌给你写首词啊。”
银止川拿眼睨他:
“你是说那五十箱金株?”
纨绔忍不住憋了憋笑,说:“不是。”
“你不是有个常挂在身上的配饰吗?叫什么云魂眼的……”
“忘带了。”
银止川懒洋洋伸了个懒腰:“今天带的是碧血小印。”
他从腰间随意解下枚东西,扔在案上。
只见那小印只有拇指大的小小一块,但是晶莹剔透,其中更是蜷缩着一条碧色小龙。
小龙蜷着龙爪龙身,每一片龙鳞都纤毫毕现,似乎正在沉眠。
“这也不错啊。”
赵云升的眼睛登时都看直了:“你他娘的,我去,银哥儿,这该不会是燕启王丢在雪地里的那块印罢?”
银止川说:“啊。”
传说二十年前燕启王和盛泱交战,镇国公大败燕启王,令其仓皇出逃。
兵花马乱中,甚至燕启国储君一枚极其珍贵的私印也丢失在了战场上。那枚印是由极寒之地的上古琥珀刻就,其中蕴藏着一只真的早夭的青龙。
“朱世丰那小子找了这印好久。”
赵云升咋舌道:“说愿意花一千箱金株的价钱悬赏呢,原来在你这儿。”
银止川一笑而过。
“你……哎!”
赵云升痛心道:“这样珍贵的小印,你不专门给它弄个匣子放起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挂在身上,就不怕日头给晒坏了?”
银止川随口道:“昨天刚拿出来用过,忘记收回去了。”
堂堂盛泱礼部尚书的公子敬畏又眼馋地看着银止川随手掏出的这方印,似乎想摸一摸,又怕银止川不让。
他记得传言说如果有水或血沾染到这枚小印,这枚小印中的雏龙就会通体变得殷红,从鳞片中渗出朱砂来,仿佛要起死回生。
朱砂会一直流聚到印章底部,泌出小玺。
而若用这从龙麟下渗出的朱砂盖印,则千年也不会褪色。
“银哥儿,千年也不会褪色,是真的吗?”
想了半天,赵云升还是忍不住问。
“假的。”
银止川漫不经心说:“会渗出朱砂是真的,但是一洗便掉了。”
“哦……”
赵云升若有所思:“你还真试过啊……”
“这里面不是真的青龙。”
银止川说:“或许只是匠人铸造的时候使了什么把戏,在雕琢成青龙样式的琥珀里放了朱砂,又用什么办法叫它遇水即渗而已。因为它是燕启太子丢失的私印,才被世人夸大价值。其实也不过价值八九百颗金株罢了。”
“那也十分昂贵呀。”
赵云升道:“你拿这个去给西淮写,也未尝不可。八九百颗金株,也价值连城了。”
“他不会愿意的。”
银止川却说。他唇角浮起过一抹笑,不知道什么意味地,低声说:
“他看到这印,恐怕都想挠死我了,怎么可能还愿意为它写词?”
作者有话要说:
西淮发动技能:为你写诗:D
[*注1]盼兮美人珠:这个东西是从九州牧云记里面的一样珍宝改编过来的。那个里面传说有一种珠子,可以从中看到数百座宫殿的海市蜃楼。盼兮这个名字,也是其中女主角的名字:D
第95章 客青衫 45
那天他们一直玩闹到很晚才回去。
王寅留他们留宿,夜里再续笙歌,把酒言欢。
银止川看了西淮一眼,见西淮神色平淡,没什么表示,既看不出是好,也看不出是不好。登时谢绝了,摆摆手说:
“下回。”
“那我令人将你这五十箱金株再用马车拉回去?”
王寅哈哈大笑道:“银哥儿,你这珍宝,可真是全场最瞩目的了!”
银止川“啧”了一声。
“下回请务必还带着西淮公子一起来。”
目光又转到西淮身上,王寅笑着说:“西淮公子……可真是妙人哪!”
他还记得方才下午,宴上西淮白衣临风的场景。
一共一百四十三件珍宝,西淮却一一作词,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原本还有不少人觉得西淮必定写不完,等着看他被银止川亲得喘息连连。谁知反倒是乐师们显得笨拙蠢钝了。
银止川吊儿郎当笑了笑,说:
“好。”
此时已经时至亥时,接近宵禁了。
街上商铺都收了摊,只有门前的灯笼还微微地亮着。街上的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他们都很喜欢你。”
银止川与西淮并肩走着,说。
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银止川的步伐十分散漫。
像个逛够了烟柳巷子,懒洋洋往回走的纨绔子弟。
“嗯。”
西淮淡淡应了声,道:“就像喜欢一只会饶舌的鹦鹉,一只会走绳索的猫。”
银止川哑然,忍不出侧目,看着身边的西淮。
想他怎么会这么说。
西淮却一笑,反问:“怎么,我讲得不对么?”
“嗯……”
银止川一时语塞,想了片刻,反应过来了。
“在他们眼里,我与小猫小狗也差不多。”
西淮淡声说:“喜欢是喜欢,但总归不配是人就是了。”
银止川不知说什么好。
因为他明白,西淮说的是对的。
但是又何止是西淮?
整个星野之都,整个盛泱,除了他们那个阶级的世家子,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在这群纨绔子弟看来都是小猫小狗。
甚至小猫小狗都是好的,更多的都只是蝼蚁,只是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