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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风雪(205)

作者:月色白如墨 时间:2021-05-22 08:46 标签: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他没有听出西淮语气中的低落,又接着问:“那你想见他们吗?有没有做梦梦到。”
  “……”
  西淮此时却沉默了,许久后轻轻答:“从前梦到过。后来……就不怎么梦到了。也不敢梦到。”
  总有人做了亏心事,不敢面对梦中造访的故人。
  童年华灯流转的长夜,沧澜干燥明媚的午后,姊姊爹娘的旧时音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西淮不敢面对的梦魇。
  他害怕看到他们恬淡微笑着的脸,他们也许不会责怪他——爹亲在临死前告诉西淮“要忘记。好好活着”,但是这样越发令他痛苦。
  独活,有时候不是幸运,而是最大的不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梦里西淮不再身处在那个小院子中,而是身处远远的距离之外。
  他看着爹亲阿娘和姊姊在一起,很开心地在那个小院子中笑着,但是却不再敢走近。
  月朗星稀,虫鸣窸窣,西淮很安静地又躺了会儿。
  半晌他闭上眼,眼睫很轻微地颤了一下,而后慢慢朝银止川靠过去。
  他像是什么畏寒得小动物一样,朝身边人索取着温暖:
  “亲一亲我——”
  单薄的少年极低声地说:“银止川,再亲一亲我。我有一些冷。”
  他的人生天寒地冻,从来没有旭日升起。但是万幸有人用自己的深爱和热忱,给他搭建出一个永不封闭的避风港——
  用小小的现世的安稳,抵过所有汹涌而来的难过。
  与此同时,不见天日的底狱。
  言晋已经被关押数不清多少日子了,从一开始的尚且有人时不时来问审,到现在的完全无人问津,他都感觉自己也许已经被遗忘掉了。
  毕竟这样偌大一个星野之都,这样深不可知的底狱,有多少犯人都是没有罪责的“看押待审”,然后一直被关到死的那一天。
  ——这其实是他们的一种手段。
  那些达官贵族,为了除掉自己讨厌的人,有时候捉不到把柄,就用这样的方式诬告一状,然后让他们从此活在监狱中。
  他的父亲……也是这样被暗算的罢?
  言晋漫无目的地想着:只是多么可笑啊,数十年前他们一家灭门于星野之都;数十年后,唯一侥幸逃脱的他,也将命丧于此。
  空气中泔水的臭味,黏腻的潮湿感,永远窸窸窣窣的老鼠吱吱声,一开始言晋还觉得难以忍受,现在已经快习以为常了。
  “离一公子,离一公子?……”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狱壁一侧高高的天窗上,却传来少年的低唤声。
  言晋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仰头看去,却见是一个白衣白靴的少年,肩上停着只雪白的鹞鸟,正坐在天窗上,歪头看着他。
  他曾经在一夕台翻书时见过这少年,但是当初叫过他的名字之后,这少年就嘻嘻哈哈地翻身不见了。
  直到今日再次出现。
  冷四春依然是那么一副柔顺又驯服的样子,连坐在窗台上晃腿的姿势都如出一辙。
  只有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他好像还是有点傻。
  “离一公子受苦了。”
  冷四春摸了摸雪鹞的毛羽,很轻声地说。
  言晋却冷目看着他,在听到真名被唤出时,一向冷厉郁郁的黑瞳中闪过一丝戾气和锋芒:
  “你知道我的身份?你是什么人?”
  “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啊。”
  冷四春轻声说:“我们的花君说,你会是他的朋友。”
  “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花君。”
  然而言晋说:“也不需要你们来救。我有我师父,他会带我出去的。”
  “师父……”
  冷四春低喃了一遍,而后恍然大悟道:“啊,你是说楚渊?”
  言晋很不喜欢他提起楚渊时的那个语气,当即更不耐烦说:“是!那又怎么样么?”
  “他怎么会救你呀。”
  少年却微笑起来,答道:“在他心里,你可算不上什么事儿。”
  说别的都行,但是唯独不能提楚渊。
  这几乎是言晋的死穴。
  他当即暴怒起来,喝道:“我和师父之间怎么样,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更何况……他待我有多么好,我即便来日以性命相报偿都无怨无悔,又怎么会‘在他心里算不上什么事儿’!?”
  “真是傻子啊……”
  冷四春轻轻叹息着,看向言晋的眼神倏然多了一抹悲悯同情的意味。
  “你不会还不知道罢……?”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本就瘦削单薄的身躯一下子缩小了,以缩骨术穿过了天窗的铁栏限制,跳到言晋面前。
  他看着言晋,以一种说不出什么意味的语气说:
  “你真的以为他是你的师父么?不……应当说,你以为他只是你的师父么?”
  “在十多年之前,他可是害得你永堕深渊的人呀……他手上沾着的,是你离府上下二百七十多口人的血!!”


第135章 客青衫 89
  在花辞树亲自出现在西淮面前之前,西淮早已料到了这一天,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只是稍微出乎西淮意料的是,他没有想到花辞树会亲自来。
  居于上京十余年从未离开过寝宫的“花君”,是中陆谜一样的人物。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样貌。甚至因为“花辞树”这个名字,还有传闻一度说他是一名貌美但丧夫的寡妇。
  印象中,西淮见到花辞树时,他也总是坐在一棵凤凰树下,手搭着木轮椅的车轮,淡淡地与人说着话。
  而今见一人乘月而来,身形单薄瘦削,膝盖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雪毯,但那眉目间流转着的转瞬风情,才恍然想起冷四春的话:
  “花氏出美人。越是血脉纯粹的族人,容貌越是出众。只是伴随着血脉流传下来的‘薄情骨’,也会给他们带来致命的遗传病。通常越是容貌姣好的花氏后代,先天残疾越是严重。”
  ……看起来艳丽倾城、但注定一生都无法站起来的花辞树,大概就是这句话的最好体现。
  他由一名黑袍的刺客抱着,走进小院。
  然后另一名武士推进了他的木轮椅,那名黑袍的刺客才恭敬,且小心翼翼地将花辞树放到轮椅上。
  他看着西淮,并没有很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是淡笑了一下,问道:
  “金陵叶清明大人的幺子,叶逐颜。是么?”
  西淮同样波澜不惊,回答:“是。”
  花辞树略一颔首:
  “久仰。”
  月光柔柔地洒下来,照在两个风姿倾城的白衣客身上。
  院中的其余仆从都退下了,只有贴身跟随花辞树的那名黑衣男子,仍远远地抱臂靠在门柱上,遥遥地看着这边。
  花辞树审视着西淮,看着他的眉眼与寡淡的神情,良久笑了笑,说道:
  “不愧是让银止川唯一一个带入府的人啊……你与旁人比起来,确实很特别。”
  西淮仍是从容不迫的,事实上他面对花辞树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他是名震中陆的上京领主,也没有觉得他是举世无双的“明月公子”之一。只很平淡地看着他,谈一桩交易——
  毕竟同样名列明月五卿、甚至还排在花辞树前面的银止川,在西淮面前也妥帖得像只从良的疯狗。
  “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花辞树微微带着笑,轻声说:“潜伏在血仇身边,很不容易罢?但你告诉我们的一些消息,都相当有用——眼看这星野之都,已经愈来愈乱起来了。”
  西淮对花辞树的软硬兼施全然不动声色,只淡漠说:“是啊,我作为棋子是很有用的。”
  “——只是在我中蛇毒、生死一线的时候,却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上京的关照,反倒是我的血仇以身犯险,以命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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