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96)
小戚宝立刻把头摇成波浪鼓,软软的红色卷发跟着一跳一跳,她甜甜地笑,“没关系呀爸爸。”
费闻勒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心里酸溜溜的有些不是滋味。镣铐发出“哗啦”一声响,他郁闷地蹲到地上,顿了顿说:“昨天不是我干的。”说完抓了把头发,瞥眼戚在野,牙齿暗暗咬紧、眼眶微微发红,“爹妈死得早,没人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那我以后知道了。”
这时餐桌另一边的祝鹤忽然放下牛奶杯说道:“我爸妈从小也不管我。”
戚在野有些诧异,看向他说:“……昨天是你干的啊。”
祝鹤像是忆想起了童年往事,眼神黯淡、人焉焉的,“对不起,我先前不知道。”他低垂着头,未打理过的额发也跟着凌乱蓬松地垂落下来,落寞的样子,像只在大雨天里呜呜咽咽的小狗。
上一次见他露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一年多前。
在瑞比斯重逢后,祝鹤便提出要跟戚在野回空丘市。戚在野拒绝了好几次,可对方的死缠烂打实在让他招架不住,几个来回之后,戚在野不耐烦了。
“都分手两年多了,你到底想干嘛?”戚在野在卡车小屋里打扫,祝鹤就跟前跟后搭把手。
“两年前,我带着奖杯去找你,结果才到华美州,就看到玛格丽特亲自签署的通缉令。我去问我妈,她说是舅舅出事了。”
戚在野解释说:“这里面的事很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反正我现在是通缉犯,你最好不要跟我打交道。”
“那你还开公司,就不怕连累别人?”
戚在野回头瞪他,祝鹤立马放软语气,“我是说,我不怕被连累,我想跟你回家。”
戚在野沉默地擦拭与母亲的合照,祝鹤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抹布,“那次没找到你,我本来想就这么算了的,毕竟你看起来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
我想过去谈新的恋爱,但是……我提不起兴致,也没有耐心去建立一段新的关系。我只能把所有精力投在训练上,因为我知道,你喜欢看我在赛道上的样子。
新的赛季又快开始了,在开始之前,我想来这里找一点东西。”
戚在野侧目,“什么?”
祝鹤竟有些不好意思,“像你一样的勇敢。”
戚在野复又低下头擦拭相框,“找到了就赶紧走,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其实……如果那时你不提分手,我一定会跟你结婚的,我也一定,会慢慢想通的。”
“所以你到现在还认为,是因为我提的分手,我们两个才走不下去的?”
祝鹤立刻否认,“不是,这其中更多的是我的原因。”
戚在野不喜欢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抿了抿嘴宽慰道:“也不是,更多的是你舅舅的缘故。”
祝鹤嗫嚅嘴唇,“我知道我们分手了,可先前你不是说以后还是朋友吗,那去朋友家做客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想见见她。”
他头低下,眼睛晦暗一片,“我一次都没见过她。”
戚在野转过头,不忍看他哀伤脆弱的眼神,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可之后发生的事却让他懊悔不已。
当祝鹤来到小木屋,听见戚宝咯咯笑着喊伯爵爹地时,他突然就爆发了。
伯爵被他的拳头重重打倒在地,查理和戚在野赶忙上前拉架,可祝鹤日常进行的体能训练,使得两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半天都没能将人拉开。
小戚宝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吓得大哭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伯爵身边,把肉肉的手掌贴在他脸上,呜呜地哭泣说:“dai地,痛吗?”
伯爵眼里有错愕,他没有理会边上疯狂嘶吼的祝鹤,而是静静地看着哭泣的小孩。脏兮兮的小孩刚从外面摘花回来,头发上挂着薄薄的灰尘,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打了个滚,指甲缝里有黑色淤泥,掌心被植物汁水染成了绿色。她就拿着这双手,贴在伯爵脸上,一遍遍重复说着“dai地,痛吗?”
半响,伯爵捏捏她肉乎乎的手指,回她说:“不痛。”
祝鹤冷静下来后,一个人去了木屋外的廊下坐着,查理给他送去的午饭一口未动。
傍晚,天空下起了雨,戚在野从窗口看见他被飘进来的雨淋湿了,于是出去给他送伞。
“在这住一晚,然后明天就走,以后别来了。”
祝鹤崩溃地抓住头发,“我想不通,你能原谅他,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我早就原谅你了,就是做不成恋人而已。”
祝鹤只觉五脏六腑被揪成了一团,他妒忌到快要发疯,“我们做不成恋人,但你却跟他成了夫妻。你们多像一家三口啊,我的孩子管他叫爹地,你们晚上是不是还要上床,做真正的夫妻?”
“我跟他上床,跟我们是不是夫妻没有关系,各取所需而已。我现在也能跟你上床,但你应该不想。”
祝鹤低垂下头,脸上溢满了痛苦的神色
戚在野半蹲着给他打伞,叹气说:“你要是想通了,就赶紧回去吧,不是还有比赛吗?而且——”
“我小时候,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祝鹤突然打断他道。
戚在野轻声叹气,默默把伞往他那边倾斜。
“保姆只管我吃喝拉撒,不怎么和我亲近,爸爸做生意忙不管我,妈妈远在战地,一年都难见上一次。
我那时候觉得,这房子怎么这么大、这么空,跑来跑去都回音,我害怕那种声音,尤其是晚上的时候。
‘哒哒哒哒’,它们无时无刻不在耳边折磨着我,从白天到黑夜,甚至我睡着都要钻进梦里来,等我长大一点,就知道这种感觉其实是孤独。
后来我交了朋友,终于不再害怕那种声音。可爸爸却说我学坏了,他砸我的模型、撕我的漫画书,他说拂荣小姐是这世上最伟大的人,作为她的儿子,也要有伟大的志向,不能沉溺于这种低级的趣味。
然后,那种声音又回来了。可后来我发现,有一种声音能盖过它。”祝鹤目光灼灼地转过头来,对戚在野说:“是风声。当我骑上摩托,风在耳边呼啸的时候,我会忘记所有烦恼。”
祝鹤抬头看屋檐上滴落下的雨,眼里的光又慢慢消失,“以前我认为,我将来一定不会成为祝朗那样的人,粗鲁又暴力。可是今天我没有做到。”
他的眼睛里慢慢聚集起雾气,额发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平静的语气下藏着不易察觉的孤独。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祝鹤郑重向戚在野保证,“今天是我冲动了……我、我下次还想来。”
他好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小狗,戚在野想。
“鹤鹤,饭饭要吃完的。”小戚宝给祝鹤展示自己吃得精光的饭碗,查理把她抱下来,“那么,自己去把饭碗放水池里吧。”
小戚宝“啪嗒啪嗒”迈着小步子去了。
戚在野轻抿唇,叹一声气,“以后别这样了,通水管还挺麻烦的。”
贺行简在一旁听了半天,忽然玩笑道:“你们两个这话说的,就跟我们小戚以前有人管一样。”
戚在野吃着饭的手一顿,向贺行简投去疑惑的一眼。费闻勒轻哼一声,起身叮呤咣啷地回到地下室,祝鹤撇撇嘴,没胃口继续吃饭了,端起餐盘去了厨房。
“还是年轻啊。”贺行简感叹着,拿牛奶杯往伯爵的杯子上碰了碰,“你说是吧。”
伯爵偏头一笑,“不及你经验丰富。”说罢感觉裤脚有下坠感。
小戚宝拽拽他的裤子说:“学校,爸爸送,嗷。”
“嗯。”
贺行简笑说:“她似乎不喜欢你来接送。”
“因为我会逼她穿不喜欢的衣服。”
“是你挑的衣服太成熟了吧,小孩儿嘛,就该有个小孩儿的样子。”
“叔叔,送完孩子我要去公司,一起吗?”戚在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