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194)
身后的祝鹤过于安静了,戚在野做好了心理建设才回过头去看,没有想象中的委屈不恁,也没有愤怒激动,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肩上披着从树冠里漏下的光,眼神空洞,仿佛被抽离了灵魂。
戚在野指甲掐进蘑菇里,清清嗓子说:“你想走,我随时可以送你回去,想留下,我也无所谓。”
“骗、子。”
谢天谢地,祝鹤终于能说话了,就是语速很慢、很轻。
“对,我是骗子,我确实骗了你。”
祝鹤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沙哑地说:“你、骗、了、你、自、己。”
“什么?”戚在野听不明白。
祝鹤摇摇头,表示不会再说第二遍了。他只是冲动了点,但并不是傻子,同床共枕无数个日夜中,他要是真看不清戚在野的感情,那对方可就真爱错人了。
“不会,把心,交给任何人,是真的,吗?”祝鹤说话仍有点吃力。
戚在野抿抿唇,“嗯。我想,心还是放在自己这里比较安全。”
祝鹤点点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随即又化为苦涩。
戚在野原以为他会被激怒,然后愤而离去,如果要揍自己一顿他也不介意,但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是那么的……平静。
但起码这场谈话是有效的,祝鹤开始慢慢恢复说话的能力,回到小木屋后也不再成日睡觉,基本负责起了小孩的日常生活,愣是抢了保姆的活。他有时也会利用身边有限的条件做一些体能训练,查理看他精神状态还没恢复就如此疲累,就劝他多休息。
“比赛又快开始了,我要以最佳的状态迎战。”
“那总要一步步来。”
祝鹤坚定地摇头,查理看他坚持,便不再劝说。
祝鹤离开的时候是四月末,他走的那天小戚宝哭得很伤心,小孩就是这样,谁陪伴得久就跟谁亲。祝鹤抱着她承诺道:“每一站比赛结束,爸爸都会回来看你,我给你拿金灿灿的奖杯,带你骑轰隆隆的车好不好。”
小戚宝听不懂,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戚在野狠狠心把孩子抱过来,“趁现在快走吧。”
祝鹤没有急着走,目光凝视他,“等我回来,我们去离婚吧。”
戚在野点点头,“你想通就好。”
祝鹤苦笑,“我不是要放手,只是不想让更你恨我,”他看着他们一步步后退,目光从小孩满是泪痕的脸转移至戚在野,尽管万分不舍,但还是挥了手离开。
去年一整年,他消沉得不像话,无数质疑声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挫折,爱情、事业双双陷入谷底,他不断陷入精神内耗,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总将事情搞砸。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冷,把自己蜷缩起来也无济于事,所以他才来了瑞比斯,他无时无刻不想见戚在野,他十分怀念他身上温暖坚定的力量
他迫切想要走出眼前的困境,他必须重新回到巅峰,不,是继续创造下一个巅峰,他要站上最高点,打破质疑,让那道早已移开的视线重新聚焦。
之后也如他所说,无论所在的州离空丘市多远,比赛一结束,他都会来小木屋住几天,不过不是每一次来都能碰上戚在野,他总是在瑞比斯出差。倒是每次来都能碰到拂莱.丹戈,他成日在家写作,并肩负起了带孩子的重任,原先的保姆阿姨在六月的时候就因身体不适辞职回家了,所以现在比起戚在野和祝鹤这两个爸爸,小戚宝竟是和拂莱.丹戈更亲。
祝鹤刚开始看他们一大一小其乐融融,情绪有过短暂的波动,但很快平静下来,还耐心向拂莱.丹戈询问孩子最近一段时间的变化,他竟是沉稳了许多,性格也不似以前那般冲动。查理对他的转变感到诧异,欣慰的同时也十分心疼,哪有不痛不痒的成长呢?
九月,夏末燥热的气候被一场绵长的雨一扫而空。小戚宝穿着风衣,蹲在廊下看雨从屋檐上串成线滴落,她看得很专注,身后吉他的拨弦声也影响不到她。
今天休假,戚在野和贺行简没有去公司,他们在餐桌上下棋,一扭头就能透过窗户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和远处灌木丛间朦胧的雨雾。
“他霸占我的礼物好久了。”贺行简说。
拂莱.丹戈在外面的秋千椅上弹琴,用的是贺行简的吉他。
戚在野觉得好笑,“我好像你们的班主任,天天升堂。”
贺行简从窗户探出头去,“拂莱,换首轻快点的,不然吉他不借给你了。”
拂莱.丹戈才不会听他的,他缓慢地拨动琴弦,古典悠扬的旋律渐渐飘远,融入绵绵细雨中。
戚在野示意贺行简看小戚宝,“她在思考。”
小小的背影很圆很可爱,天然卷的红色小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贺行简感叹说:“一不留神就长大了。”
戚在野有些不舍,“长慢点就好了。你猜她在想什么?”
“想天空为什么会下雨,想为什么一下雨爹地就不让她出去玩,想——”从厨房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贺行简。
“饼干好了。”查理.金说道。
“啊,饼饼!”小戚宝立刻放弃思考,迈着小短腿跑进屋。
贺行简看着她的身影笑道:“你想多了,离长大还好久呢。”
一颗种子从抽芽到枝叶茂密,需要一个四季,或许也只要一个雨季,而小孩从步履摇晃到蹦蹦跳跳,从口齿不清到能清晰地表达喜怒哀乐,似乎也就一眨眼的事。
“轰隆隆。”
有机动车在林中沿路穿行,声音由远及近。
“papa!”小戚宝还没见到人就扒着窗框喊,查理.金抱起她,同望一个方向,等待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轰隆隆的爸爸要来喽。”
连绵的雨天过后,转眼秋风萧瑟,木屋附近的山林像泼上了一道晚霞,红枫、银杏与柏树交错在一起,组合成一片斑斓且富有层次的色彩,疏林如画,美不胜收。
然而这样好的景致却不长久,因为今年冬天来得特别早。伯爵在年末的时候又搬回了衣帽店,这是戚在野提议的,因为霍仲希打算来木屋住几天。尽管伯爵本人并不在意被人发现行踪,但看戚在野为他焦急操心,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于是便同意了搬家。
跨年那天,戚在野从公司回来路过衣帽店,车停路旁,拿了两件礼物下车。
送查理的是一套柔软的抱枕,伯爵的则是一把尤克里里。
“顺便把红茶端上去吧,”查理把煮好的红茶灌进茶壶,又拿了一些小饼干放在托盘上,“ 他一天没下楼了,看着闷闷的。”
戚在野听了十分在意,忙上楼看看是什么情况。
伯爵的房间很小,陈设也十分简单,一张桌、一把椅,再加个床就没了。
“要不要下楼陪你走走,成天憋在房间里不闷吗?”
伯爵一直待在暖气里,因此穿的单薄,只着一件白色的单衣。他坐在桌前写字,戚在野放下托盘问他是不是在写小说。
“只是在构思。”
“我还会是第一个读者吗?”
“不知道。”
戚在野靠在他桌边,“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作者吗,难道连你也不能决定?”
伯爵神秘地说:“这涉及到我的一些秘密,起码现在,我并不想把它们告诉你,但未来就不一定了。”当他合上牛皮本时,戚在野瞄到了书面上优雅秀丽的几个大字——我的玫瑰之心,看上去应该是书名。
戚在野拿出刚买的尤克里里送给他,“我听十里说,他们学校有几台淘汰的旧钢琴,你要不要,我改日去搬一台来。”
伯爵在调音,“那谢谢了。”他低着头,台灯暖黄的光线在他纤长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戚在野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想起有关他睫毛的趣事。
察觉到他视线的伯爵,“你不走了?他们还在家等你呢。”
“我跟叔叔说了来看你,会晚点回去吃饭,他会找理由应付霍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