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19)
小妹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那连帽衫提着她的书包,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声不响,情绪看着有些低落。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段路,直到小妹爆发,回头怒骂,“你可真是我亲哥!”
直到此时,戚在野才看清被连帽衫遮挡住的脸,正是数日不见的方十里。
小妹怒气冲冲地拿回书包,方十里忙追上去,从口袋里抓出一把东西给她,像是糖。妹妹绷着脸,砸了他肩膀一拳,接着脸上就笑开了,甜滋滋地吃起了糖。
妹妹小时爱哭闹,除了戚在野,谁哄都不管用。因为戚在野会做糖,从山上摘来的酸果,因其味道酸涩,不能直接入口,只能熬成果酱拌饭,有时戚在野也会淋成各种图案给妹妹,一块没甜味的糖,她能舔舔啃啃一整天。
后来小妹上了学,儿童节那天,学校校长给每人发了一块糖,小妹兴奋地跑到戚在野跟前说:“甜的!这什么?”
“这是糖。”
小妹摇摇头,“糖是酸的呀。”
“不,糖是甜的。”
妹妹紧皱着眉头,咔嚓咔嚓将糖咬碎,“不好吃不好吃。”
原来她是爱吃糖的。
方十里替小妹叫了辆车,又贴心地打开车门。
戚在羽上车前有些犹豫,手指揪着衣服、姿态别别扭扭,不过最终还是深吸气,踮起脚抱住了方十里,接着大手一挥、爽朗笑道:“走了啊哥!”
方十里目送她的车辆远去后,又在原地站了很久,路边起了点风,吹得他咳嗽起来,这才裹紧衣服走回小区。
他们是什么时候相认的?这个问题于戚在野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最担心的事似乎已经发生。
人是向阳而生的动物,向往光明美好的事物是他们的本能,就像飞蛾的趋光性,没人会想拥抱一个满身泥泞的人。
方十里就像一抹白,在阳光下愈发显得光洁。而戚在野就是那片黑,他惧怕阳光会让满身肮污无处遁形。
戚在野关掉定位,心不在焉地晃了几公里去拿车,找到车后,坐进去闭上眼,额头轻轻在方向盘上嗑了两嗑。
一旁的手机不断传来信息提示音,吵得人心烦意乱。拿过来一看,是贺行简助理打来的报酬。
说到钱,戚在野拿过方堃给的信封,原以为里头是支票,没想到是一张黑卡,卡的背面是密码。
方十里的命可真值钱,戚在野捏着卡片想。
又是一声提示音,新消息进来,是丛容小表哥。
【有人告诉我,贺行简要秋后算账,为的绑架那事。】
【我去避避风头,你拿着钱也赶紧逃吧!】紧接着是一笔转账,数额还不小。
突如其来的三笔钱,让戚在野着实有些发懵。就在愣神的时候,车窗被敲响,一辆黑黄相间的重型机车停在他车旁,车主一身赛车服全副武装。
“我当不会再见了。”祝鹤摘下帽子,随手抓了抓蓝灰色的头发,笑容清爽亮眼,“你又来啦。”
戚在野降下车窗,仰起头看他。
“托你的福,兰越景已经好几天没找我了。”祝鹤甩着车钥匙,一条腿屈着膝盖搭在车上,另一条撑着地,很显腿长。
“为什么是托我的福?”
“不知道,”祝鹤手肘支在膝上,托着下巴,“就想跟你搭个话,你管呢。”
比起霍仲希的深沉、贺行简的满腹谋算,眼前的祝鹤则经常会显出一些不谙世事的张扬。年轻任性的同时,也如他自己说的,有一点没心没肺。
【你该像个年轻人一往没心没肺。】
他那日的话,至今回荡在戚在野耳边。
“没心没肺……”戚在野喃喃。
“噢,”祝鹤把身子压向他,“说我呢。”
戚在野歪头一笑,“是,不如你教教我。
“教你什么?”
“怎么没心没肺。”
祝鹤皱着鼻子直起身,“你真奇怪,我可不会教,”不过他随即拍了拍车子,示意戚在野上来,“但我能让你快活。”
当他们疾驰在出城的路上,戚在野仿佛才回过神,怎么恍惚就上了车。他细细回想,好像是有那一瞬间,忽然有点羡慕祝鹤的任性与肆意。
车辆破开风,追逐着正在西落的太阳,戚在野带着的头盔自带蓝牙耳机,祝鹤的声音传过来时,就像贴在他耳边说话。
“看左边。”
一个浪头卷起,撞向黑漆漆的岩石,四溅的水沫于空中染上太阳的颜色,接着在引力作用下碎了一海面,落下一片金光粼粼。
耀眼的光,刺痛了戚在野的眼,让他止不住地分泌眼泪,他不舍得移开视线,直到祝鹤驶离这片区域。
“我们要去哪?”
祝鹤不说话,神神秘秘的,行驶的路也越来越偏,直到泥路难行,他让戚在野下车,两人继续往前步行,车子就扔在原地。
这是一片郊区,四周风景般般入画。落日余晖落在他们脚下,虫鸣鸟叫隐在草丛林间,两人踩着野草,前行在一条田埂上。很快,他们来到了一片瓜田,祝鹤长腿跨过垄沟,熟练地钻进一个暖棚。
戚在野喊住他,“嗳,你出来。”
祝鹤探出一个脑袋,手上捧着半个瓜,竟已啃了起来,“干什么?”
“不要做这种事。”
“噢。”祝鹤又钻了进去,没一会,一个瓜从暖棚里飞出,砸在戚在野怀里,“接着。”
“我——”戚在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瞥见远处一条大黄狗极速奔来,喉咙里还翻滚着骇人的低吼。
他跨过垄沟,扑上去拽住祝鹤,“快跑!”
祝鹤被拉了个踉跄,险些摔跤,“不是,跑什么?”
身后追逐的狗越来越多,犬吠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戚在野辨别着狗叫的方向,带着祝鹤东拐西拐,从这个棚跑到那个棚、从这条田埂绕到那条上去。一开始,祝鹤还有点不配合,嘴里嘀咕着有什么好跑的,不过渐渐的,他就没声音了,乖乖地被戚在野拉着手跑。最终两人来到一处宽阔地,前方的田野未耕种,上头堆着好些稻草。
戚在野弯下腰,撑着膝盖喘气,大约是安全了。
“累不累?”
“你可只能惹事。”戚在野扭头就见祝鹤一脸坏笑地抱着手臂,他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
祝鹤悠闲地转过身,吹了声清脆响亮的口哨,然后冲他挑了下眉毛。
方才静止下去的犬吠,一瞬间又从四面八方响起,戚在野直起身,慢慢贴到祝鹤身边,“你又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一条大黄狗从左边草丛一跃而出,戚在野往祝鹤身后躲了躲。
“坐下!”祝鹤手指点着大黄狗并发出命令,大狗嗷呜一声,摇晃着尾巴,居然真就乖乖坐下了。
戚在野诧异,看看狗,又看看人,“你认识它?”
“我爷爷养的。”祝鹤说完,绷不住大笑起来,“刚吓坏了吧。”
两人说话时,有更多的狗涌到了跟前,无一不听祝鹤号令的。
戚在野气还没喘匀,就被这出弄无言了,“这瓜田也你家的?”
“老人家无聊种的。”
“你耍我?”
祝鹤掌心端着一只奶狗,正拿手指逗着玩,“你也没问啊,突然就拉着我跑,差点没摔死我。而且我感觉你挺开心的。”
戚在野一噎,“我只是没空想其他的事。”
“所以你今天确实不开心?”
空气中弥散着稻草和泥土的混合清香,是十分沁人心脾的味道。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两人出去的时候,一人怀里抱了只奶狗,踩着深深浅浅的田埂,一前一后走着。
“我每个月都会来看爷爷,今天你正巧赶上。”祝鹤走在前头引路,偶尔回头看看戚在野有没有跟上。
“这就是你说的快活?”
“我不知道你快不快活,反正我每次回来都挺快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