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14)
母亲向他招招手,于是他成功挣脱父亲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跑向她。
母亲学着他的语调,“妈妈,妈妈。”他咯咯笑着爬上妈妈的腿,坐正后,妈妈把下巴抵了上来。
“宝,看前面,笑一下。”
“哦,没事。”当初离开,戚在野没带走多少东西,毕竟前路未知。
士兵处理掉玻璃碎片,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照片,还好没有破损。只是士兵越看眉越紧,“我怎么觉得,这位女士有些眼熟。”
他往方时幸跟前一递,“将军你说是不是?总觉得像一个人。”
岂止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母子,从鼻到眼,甚至眼下那颗痣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世上怎会有如此不像的母子,除去一头红发,其余都是各长各的,明明是两株同科同属的草,却又各自野蛮生长着。
第13章 自证
雨夜、卡车,与车祸。
意外的早产、陌生的夫妻,以及面容相像的母子。
其中的关窍理清后,背后是令人惊骇的真相。
戚在野手指尖发凉,回过神原是被荆棘刺破了指腹。
“砰!”一声枪响,瞬间惊起林中休憩的鸟群。
“嘿,小杂种!”有人在高处骂了一声。
戚在野反应飞快,立刻循声追去,手脚敏捷地攀上一座高坡。紧接着一个黑影被扑倒。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踩踏声,短短一瞬后,一个人影被抛了下来,一路滚到地面、方时幸的脚下。
等人到了眼前众人才发现,这人右袖空空荡荡,似是断臂。
戚在野抓着藤蔓,从山坡滑行而下,“放心,不是自卫队的人。”
方时幸似是大梦才惊醒,一旁的士兵都先她一步做出反应。
“这谁?”士兵踢了踢人,“确定不是自卫队的人吧?我们有没有暴露?”
“小野种!跟你短命的妈一样贱!”地上的人被擒住,挣扎着咒骂,叽里咕噜、语无伦次。
鱼婆冷哼:“老娘没死之前,臭老鼠们还不敢摸过来。你们当兵的就是谨慎。”
“军队!军队!哈哈哈哈!”断臂大笑,“小野种你勾结军队,你看黑羊会不会饶过你!”
随后又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谁是长官!我要举报!这野种是黑羊的人,不信看他腰上的纹身!黑羊啊,你们不做梦都想抓吗!还不——唔!”
贺行简的黑色军靴踩进他嘴巴里,又往舌头上碾了一碾,他居高临下,脸上挂着雅痞的笑,“昨晚看过了,没有。以防没看仔细,晚上再好好看看。”
鱼婆往他膝弯上打了一拐棍,“个臭不要脸的!”
戚在野对断臂的咒骂置若罔闻,隔着几人与方时幸对视,她眼神幽深不可测,如古井幽潭,难辨其中情绪。对方先移开视线,走到断臂身边,钳起他的下巴,“说清楚。”
戚在野别过脸,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
“长官,”断臂抽着冷气,像抓住救命稻草,“我要报警,这野种跟着黑羊到处犯罪,你看我的手,我的手就是他砍的!”他痛哭起来,涕泗横流,“老子都说了,她是自愿的!老子没有强奸!没有!”
鱼婆啐他,“你跟一傻子说自愿?”
“她不傻!她还跟我讨价还价!”断臂怒喝,“是这小野种不分青红皂——”
鱼婆一拐棍敲在他嘴巴上,“嘴放干净点。”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断臂松了一排牙,喷着血沫,发出桀桀怪笑,“他妈喝醉酒亲口跟我说,这小野种是偷来的,没妈的东西难道不是野种——”
一声闷哼,方时幸卸了他下巴,贺行简淡定把人拉开,蹲下身又把下巴合上,“看,我总与人为善。”
“刮掉了。”戚在野撩起衣摆,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看着方时幸的方向,又重复了一遍,“刮掉了。”
贺行简瞥了眼他的腰间,颇为无奈道:“好了,叔叔不替你解释过了?哪需要你拉个衣服自证,放下。”
戚在野不听,拉着衣摆盯着几步之外的方时幸。
方时幸不言,神情莫辨,眼眸垂下无焦距。
士兵上前劝说,拉下他的衣服,“好了好了,你是贺先生雇佣的向导,我们信他,自然也信你。”
“来说说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贺行简转向断臂问道。
断臂激动起来,“这野——这疯子拿了砍刀进冲进来,卸了老子一条胳膊。这话老子当年说过,今天还要再说一次——老子没有强奸!不仅没有,老子还亏死了,还没进去就被那娘们弄泄了!”他嘿嘿笑起来,“那我不得再找点刺激的事做,所以就多叫了几个人——”
贺行简手下用力,又把他下巴给卸了,接着拿手帕擦手,对鱼婆点点头说:“夫人,麻烦了。”
鱼婆的人手脚麻利,一闷棍把人打晕后,将人一捆、往麻袋一装,直接就弃在屋后。
方时幸沉默地看着这帮匪徒行云流水般的善后,又看着戚在野满面阴沉地站在原地,在碰触到她的目光后,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并随着她的走近,身体越来越僵硬。
“聊聊。”方时幸示意戚在野进屋,“我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有义务保障队员们的人身安全。鉴于你的身份存在疑点,所以请配合我的例行询问,否则合作终止。”
“一起。”贺行简揽着戚在野的肩膀往里走,“人是我招的,也是我拉进队里的,他有问题,我至少负一半责任。”
方时幸默允,转身便进了屋。小屋很窄,总共就放了一张床,角落里堆着瓶瓶罐罐,布满了蛛网。
“不要了。”戚在野推着贺行简出门,抬头看着他说,“你在门口。”
贺行简指腹摁上他的嘴角,往上提了提,“多大点事,嘴巴都扁下去了。”说着低下头亲了亲,“去吧,不怕。将军虽然不如叔叔会疼人,但也不吃人。”
戚在野进去后,鱼婆提着拐棍来敲他,“要死了,小野才多大,你也下得去手!”
贺行简笑着点了支烟,靠在卡车小屋上,仰头吐出一口烟说:“夫人,您精力真不错。”
“断臂与我有私仇,他手臂确实是我砍的。”戚在野关上门后靠在门板上,“这之后,他就跟我一直不对付。”
他再次撩起衣摆,“黑羊的大本营第一次被捣,是因为我的出卖。”
对于出卖黑羊,戚在野早就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代价只有一只手。不过紧接着,他就被邀请加入了自卫队。
他那时浑噩,跟他们混了一段日子,直到母亲自杀。
母亲的遗书里写道:“妈妈想要你去做三件事,其一就是退出自卫队。他们践踏面包、烧毁书本,他们不是英雄,他们比独裁者更甚……”
于是戚在野当着黑羊的面,刮掉了自己的纹身,趁着对方目瞪口呆的时候,回到了下京山。
回家之后就发起了烧,昏死过去好几次,险些熬不过来,好在有小妹不眠不休的照顾。
“黑羊后来没有太为难我,一是我们以前有些交情;二,”戚在野抬起眼,看着方时幸,“二是因为你和你的军队。你们一连抓捕了他两个心腹,让他分身乏术,疲于对付我。”
戚在野摊手耸肩,“我能自证的就这些。”
方时幸抱着手臂,直直地盯着戚在野看了一会,像是在用目光描摹他的脸庞。于昏暗的小屋中,她严肃地问道:“有没有杀过平民?”
戚在野没有停顿和犹豫,“没有。”
方时幸点点头,“好,出去吧。休息一下我们就出发。”
贺行简还在门外,脚下堆着几根烟头。方时幸出来的时候,他侧头看了一眼,“小戚呢?”
方时幸边走边摆手,“总不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