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104)
拂莱.丹戈气定神闲地驭着马,绕着查理一圈圈走,嘴角挂着冷冷的讽笑。
“卡啦卡啦”,是手枪转轮转动的声音。
“我当时还年轻,面对枪口很难不感到害怕。”查理调整了抱孩子的姿势,透过车窗看了眼前方的路,快到家了。“我磕磕绊绊地对他表述忠心,尽管我整个人都在颤抖,但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是真心的。
照顾他的这几年,我早把他当家人看待,我心疼他的早熟、怜惜他的处境,盼望他早点变强大,能坦然面对流言蜚语,也希望他能开朗一点,多结识一些朋友,不至于太过孤单。
因此,他拿枪指着我的那瞬间,内心除了害怕,还有心寒。但亲王带给他的耻辱是不可磨灭的,所以他如此愤怒,我也能理解,毕竟是我隐瞒他在先。”
“那后来呢,这事是怎么收场的?”戚在野开着车问道。
“他当时听完,居高临下地看了我很久,好像在通过我的微表情辨别我话里的真实性,最后他收起枪走了,临走时说……”
“去给我准备一杯牛奶查理,我讨厌酒精。”年轻的伯爵骑着马,迎着光跑向远方,热烈的阳光很快就吞没了他的身影。
“老实说,我不敢相信他这么快消怒,毕竟那时的我语无伦次,使得那番剖心表白里的真挚度大打折扣。但他确实放过了我,事后也不再追究。后来我想到了,大概是当时话里的“家人”二字触动了他。”
戚在野听罢,内心也颇感慨,沉默了有一会才道:“他真的把我当妻子看待了?”
查理轻声叹气,“亲王在世时,一直想弥补伯爵,但伯爵拒不接受,甚至不肯见他临终前最后一面。
亲王还留给他一笔很大的遗产,有山脉、有庄园,还有数不尽的珠宝和上万亿的资产。但伯爵却对此不屑一顾,更未动过它分毫。直到有一天,”查理从内后视镜里深深地看着戚在野,“你哭着说恨他。”
戚在野咬了下唇,心情复杂。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与伯爵在幼年时的经历有一定的相似性,所以他十分能理解对方的倔强与骄傲,正如他在困难时不愿向方家寻求帮助。而向一直以来坚持的原则低头,不光伯爵不好受,戚在野心里也不舒服,“所以那笔钱,不是你的,是他的?”
“是的。他还动用了以前最不屑的亲王的人脉,扫平了我们在空丘市的一切生活障碍。那天的逃亡,其实也是伯爵临时起意,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放纵,他后来对我说,‘感觉不错查理,如果那家伙能开心点就好了’。”查理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野,纵然你们有一个不好的开端,但这三年的相处,真的无法让你消除对他的一点偏见吗?”
车辆行驶到了郊区,红灯越来越少。戚在野不知该作何回答,沉默间,他因查理的话回想到一件小事。
一年前,他结束外地的出差,买了许多特产回家,其中包括比较能代表当地特色的几件衣服。
衣服花里胡哨的,还都是衬衫和大裤衩,自然就遭到了伯爵的嫌弃,也就查理很给面子地当场穿了。
“那周末我们就穿这身衣服去郊游。”戚在野美滋滋地把衣服比划在小戚宝身上,“到时拍一些照片留作纪念,怎么样?”
伯爵拎开衣服,抖开报纸没有说话。查理换了衣服从屋里头出来,看得出来他有些不自在,一直在整理领口,他从没尝试过颜色如此丰富的衣服。
戚在野笑着看他,“查理,你真是这屋里最时髦的老头了。”
查理第一次显出几分不自信来,“真的吗?可这屋里也就我一个老头。”
“当然!”说罢戚在野又转向伯爵,“你要不要也去试试大小?”他盘腿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一脸笑盈盈地抬头看伯爵。对方轻笑一声,翻了页报纸,反问道:“你怎么不穿?”
戚在野立刻拉开外套拉链,露出里头的花衬衫,“我穿了啊。”
大约是戚在野试穿过后觉得不错才买的,毕竟那一身彩色印花图案穿在他身上,并无违和感,并极大衬托出了他的青春活力和清俊相貌。
戚在野似乎看出了伯爵的抗拒,试探着问道:“你不喜欢吗?”他有些怅然地解释,“我只是想大家能穿着同款衣服拍张全家福,以前只看别人这么做过,所以自己也想试试。”
伯爵凉凉地瞥他一眼,拿起衣服回屋了。郊游那天,他到底还是穿上了那件花衬衫,起码在戚在野看来,衣服的上身效果是不错的。伯爵本就相貌华美,那浓墨重彩的颜色更为这份美丽增添了一丝华丽的慵懒。
戚在野为这次郊游特意买了个相机,不停地抓拍小戚宝玩耍的画面,有时伯爵也会入镜。他在大树底下乘凉,和查理说着话,察觉到戚在野的镜头便看了过来。接着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坐姿,嘴角还勾起淡笑。戚在野按下快门键,顺利将这一幕捕捉下来。
最后拍全家福时,戚在野将摄像机放在一根木桩上,设置好定时,便跑回小戚宝身边,却在坐下时不小心失了重心,歪在了身后的伯爵身上,对方没有推开他,而是自然地将手放在他肩上,因此在镜头前,这一幕里的四个人显得格外亲密无间。
有一点戚在野无法否认,尽管他们是因为逃亡才来到空丘市的,可在这里,他却意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逸。
一直以来,他想要的正是这样的生活。屋外没有暴乱和枪林弹雨,屋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这是父亲曾畅想的生活,也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生活。
每当夕阳斜照进林间,晚风吹拂过地面,他走在回家的石子路上,遥遥看着那座被暖橘色光芒笼罩的小屋,内心既充实又安宁。
还记得某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沿着小路回家,远远的,就听到了孩子的笑声,走近看了才知道,是小孩在扑蝴蝶。她迈着有些不稳的小步子,扑腾着双手追着蝴蝶跑,一不小心就栽进了绣球花丛间,圆滚滚的身子凭自己完全无法爬起来,查理从厨房窗口看到这一幕,笑着打趣两声。
伯爵放下手中的木雕,从秋千架上起身。他来到小孩身边,抓着她的衣服拎到面前,与她大眼瞪小眼,接着他笑了,戚在野也跟着笑了。也是这时他突然发现,从前时刻萦绕在心头的孤单无依,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木屋好像真的变成了他的根,这里有他的牵挂,有他追寻的安宁,这里,永远有人等着他回家。
福祸相依,那他和伯爵的相遇,到底是福是祸,还真说不准。
前方不远就是小木屋了,这么晚了屋里还点着灯,戚在野将车停在一块空地上,与查理沿着小路走回家。
“如果他真的把我——”月亮的清晖照亮了石子小路,戚在野抱着小戚宝长叹一声,“算了,回去之后我会跟他谈谈的。”
小木屋里,祝鹤抱着抱枕歪在沙发上睡,查理叫醒他让他回房,他揉揉眼睛追着戚在野上楼,“没事吧?”
戚在野摇摇头,“轻一点。”
祝鹤放轻脚步,目光不舍地看着他们进屋才离开。
卧室里伯爵还没睡,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开着落地灯看书。查理告诉他孩子没事,他点点头,捏了捏眉心。
孩子刚放下时有些哼唧,戚在野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直到确认熟睡,才转身要走。
“你留下,我去外面睡。”伯爵在身后叫住他
戚在野不自觉地用拿指尖抠手心,回头道:“不用了,我只是去找我妹。你先睡吧,我……我过会儿就来。”
“都早点休息吧。”查理关掉伯爵的落地灯,又把他往床边推,“我也回去了,折腾了这大半晚。”
卧室里间的灯还亮着,戚在羽果然没睡。
“从楼下就看到你灯还开着,放心吧,她没事。”
戚在羽松了口气,紧接着听戚在野问道:“下午,你是不是和贺行简聊过?”
戚在羽知道瞒不过哥哥,便承认了,“看到他来打水,就向他求证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