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98)
何凛,死亡时年仅二十三岁,从大一就开始做游戏,是业内很有名的女性设计师。她二十岁时和朋友创办有何惧工作室,作品制作精良,美工和故事性尤佳。
但小工作室很难生存,有何惧就算口碑很好,却也面临严重的资金问题。
康万滨就是在此时带着“巨资”出现,给何凛描绘雄伟的蓝图,向她保证只要将工作室的运作权交给自己,她就可以集中精力创作,再也不用担心资金、渠道问题。
天真的何凛相信了,殊不知签下合同的一刻,就已经注定她不再是有何惧的主人。
三个月后,有何惧的核心团队被踢出,整个工作室和另一个与康万滨签约的工作室合并,在一群根本不懂游戏,也没有情怀的商人手中变得糜烂恶臭。
何凛失去所有,连已经完成大半的游戏也成为万宾来贺的作品,她这个创作者不可使用,甚至不能真正完成它。
又是三个月后,走投无路的何凛选择告别这个世界。
当年很多业内人为她的离开扼腕叹息,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她,而“杀死”她的万宾来贺已经是最成功的游戏公司之一。
“何凛是本地人,本来家庭幸福,但她过世后,家庭已经支离破碎。”陈菁说:“她父母不能生育,她是从福利院领养的,是维系着他们家庭的纽带,她没了,家就散了。”
“领养?”季沉蛟瞳光略微一闪,“那个福利院?”
陈菁:“北郊的铃兰香,但这家福利院已经在十多年前拆除了。”
季沉蛟一时失语。铃兰香,他也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陈菁:“季队?”
季沉蛟回神,“陈队,我和这间福利院有些渊源,何凛的事交给我去查吧。”
陈菁略显诧异,但还是道:“行,我去协助老梁搜山。”
季沉蛟将车停在北城区咏北路一个行人不多的巷口,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即下车。
六月中旬,夏榕市一年中最热的时刻还未到来,但路两边的黄角树已经成荫。和繁华的市中心相比,这里冷清许多,也不像新区那样到处是崭新,却入住率低的高楼大厦。
这里的街道像是浸着时间这盅浓酒,斑驳院墙间的光影,像飘荡着陈年的淡香。
巷口的尽头,就是当年的铃兰香福利院——它现在已经被改建成了社区养老中心。从失去父母孩子们的家,到风烛残年老人的家,它庇护了一代又一代人。
季沉蛟想起七岁那年的春天,养父母的车就是从这条巷子驶出来,带他看遍这座他生活了三年,却几乎没有留下过痕迹的城市。
夏榕市入春时,总是春雨连绵。所以离开这里的记忆,就像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雨中。下太阳雨那天,他在麦当劳外遇到了一个小男孩,瘦骨嶙峋,脸上手上都是污迹。
他不由得再次想到凌猎提到的小少爷。
他肯定不是那个小少爷,凌猎也不是他帮助过的小可怜。
从回忆中回过神,季沉蛟开门下车,向养老院走去。铃兰香福利院和养老院都是在社区的帮助协调下开办的,养老院里应该有工作人员能够联系到福利院当年的员工。
季沉蛟说明来意,养老院立即热情为他联系社区相关人员,又通过社区找到一位就住在附近的福利院员工,刘婶。
季沉蛟看到名字就觉得熟悉,在社区退休活动中心见到刘婶,才想起自己还被她带过。
但时隔多年,加上季沉蛟被领养后改了名字,刘婶已经记不得他了。
“季警官,社区那边的老师说你找我,有啥事儿?”刘婶六十多岁了,却很有精神,也很热心,说着就要给季沉蛟削苹果。
季沉蛟赶紧说不吃,“我想跟您打听一个曾经在咱铃兰香生活过的孩子,她叫何凛。”
刘婶想了想,拿起桌上的水壶,“你跟我上我屋去,福利院解散时,我留了好些资料和照片。”
季沉蛟跟着刘婶回家。老房子采光不好,刘婶把有关福利院的册子、简报全都搬到阳台上,戴上老花眼镜,认真地找起来。
季沉蛟也拿过一本,一翻开,竟然看到了自己,沉默寡言的男孩站在队伍最后面,其他孩子都在笑,唯独他面无表情。照片背后写着他原本的名字:夏诚实。
“找到了,你看是不是她?”刘婶将册子推过来,“夏笑笑,八岁被领养,领养家庭姓何。”
照片上的夏笑笑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很天真。旁边还附有一张小小的简报,登载的正是听障女孩夏笑笑被领养。
当年的媒体环境和现在不同,没有那么重视隐私和个体感受。夏笑笑有听障,她被领养就算是一则小新闻。
季沉蛟点头,“您还记得她在福利院里的事吗?她是怎么被送来的?”
刘婶叹气,“当然记得,她身体有缺陷,特别怕别人看不起她,也怕自己拖累其他小朋友。所以做什么事都最积极,是个很善良的女孩。”
“但是听障对于领养来说是一道坎,很多比她小的孩子都被领养了,唯独她,等到八岁才等来愿意给她一个家的人。所以她格外珍惜。”
刘婶显然不知道何凛已经在三年前殒命,还乐呵呵地说,夏笑笑肯定已经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说不定早就结婚,有了小孩子。
季沉蛟在铃兰香生活时,见过有人将无法抚养的孩子送来。部分工作人员是知道一些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的。
“夏笑笑的父母,您还有印象吗?”
刘婶又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明确写出来的资料。“她是被放在院门口的,但是我记得我们当时讨论过她的父母……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给老院长。”
“喂!王院长!你好你好啊!是这样,我家里来了个警察同志,想查咱们院里的夏笑笑……”
刘婶说话有点啰嗦,季沉蛟一边继续翻册子一边听她打电话。
“……是姓姜哈?我也是记得姓姜!那就这样,空了来看你哈!”
听见挂断的声音,季沉蛟放下册子。
“我打听到了。那家人姓姜,男的是裁缝,女的没工作。夏笑笑就是他们放来的!”
“你们猜的?”
“嗐!别小看我们。很多人丢孩子之前,都会来踩点的。姜家两口子来过几回,我们早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夏笑笑被丢来,他们就再也不出现了,你说是不是他们?我跟老院长专门去他们家问过。人家不承认!我们还跟他们邻居打听到,他们就是生了个孩子,非说抱回老家了。”
“不过孩子来我们这里也好,他们不肯好好养育她,我们肯,她的养父母也肯。何家的条件比那裁缝家好多了。”
现在查到何凛的亲生父亲可能姓姜,是个裁缝,但这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刘婶和老院长的判断是否有误先不论,夏榕市人口几千万,时间又过去那么久,姜姓夫妻还在不在夏榕市都不一定。
倒是可以用DNA筛选技术试试,何凛的DNA数据大概率在库中,但她的家人却不一定。
正这么想着,刘婶家的座机又响了,来电居然是老院长。老院长说,几年前曾经有个小孩来找她,问她夏笑笑被领养去了哪里。由于保密原则,她没有向小孩透露。小孩显得很急躁,还掉了眼泪。
小孩说,夏笑笑是他姐姐,他刚从父母处得知姐姐生来就有疾病,家里没有钱医治,于是把姐姐放在铃兰香。现在他长大了,他能抚养姐姐,还要替父母赎罪。
季沉蛟急忙问:“是个多大的小孩?他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老院长说:“他给我留了联系方式,我刚才找到了,他叫姜猛,三年前来找我时好像才高考完,现在应该二十一岁吧。”
老院长报了一串号码,季沉蛟立即记下。临到要挂电话,季沉蛟突然说:“王院长!”
“哎?”
“您……”季沉蛟轻轻收紧手指,“二十一年前,春天,有没有一个很瘦很小的男孩自己走来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