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230)
“他的死和薛斌、曾姝根本没有关系,是他被警方注意到这件事,引起上线的恐慌。处理掉曹信心,警方最多能查到他在卖药,但无法从他口中得知上线是谁,更无法摸到丰潮岛。”
凌猎:“他们没料到的是,丰潮岛上居然出了吕东越这起案子。”
所以吕东越的死可能不涉及任何仇恨,而是一个,或者一群知情却无法开口之人的“自救”?
分析到此,季沉蛟和凌猎却无法立即行动,岛上较多的是刑警,但如果要彻底解开丰潮岛的面具,需要大量特警的参与。更重要的是,岛上还有很多游客,贸然行动,无法保障游客的安全。
季沉蛟已经察觉到岛上气氛的紧致,似乎有一群野兽正惶恐而警惕地等待着。当一切无可收拾时,他们会倾巢出动。
黄易接到季沉蛟的电话时,还满头大汗在一家私人性质的临终关怀医院调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家医院使用的药物竟然八成都是未经许可的假药。
医院几位老板都不在丰市,临时叫来管事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不断强调自己不知情,医药代表送来什么药,他们就给病人用什么药。
黄易听得火冒三丈,季沉蛟在电话里说的话直接把他按到冰里,愣得半天没反应。消化之后两条手臂在大热天冒起鸡皮疙瘩,“我,我这就去向上级请示!”
一个市有大量医院使用假药已经是大案,而这些药很可能来自市辖的岛,岛在文化旅游的遮掩下成为一个罪恶的药窝,产品已经成体系地流往全国。黄易从未想过自己守护的城市会有这样的污点,愤怒、激动、自责让他像是置身在熊熊烈火中。
市局高层听完黄易的汇报,也是震惊不已,考虑到案子可能非常大,而凌猎和季沉蛟正好是特别行动队的人,遂立即联系特别行动队总部。
沈寻给了凌猎现场指挥的权限,前阵子暂时调走的乐然等队员也都派了回来。
岛上情况复杂,首先得保证游客安全。在拟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之前,谁都不能擅自行动。
凌猎坐在电脑前,双手抱臂发愣。季沉蛟走过去,拨了下他翘起来的头发,“在想什么?”
凌猎:“我是因为什么来丰市?”
这问题听起来有点滑稽,但季沉蛟瞬间明白凌猎的意思,“卫梁的死……”
凌猎的恩人卫之勇的独子突然被人杀害,凌猎因为当天暗中去看过卫梁,而成为嫌疑人。凌猎情绪失控赶到丰市,季沉蛟也一时冲动追了过来。
卫梁被证实死于“雪童”,一种从境外传来的精神药物,夏榕市有过一例,特别行动队一直在追踪“雪童”的传播细节。
“雪童”虽然是致.幻.剂,但它本质上也是一种药物。
药物,丰市,丰潮岛,难道……
季沉蛟拧眉,“但‘雪童’来自境外。”
凌猎站起,面色比平常严肃,“我知道,我只是不由得想起这两个案子的联系。你有没发现岛上的人紧张了很多?”
季沉蛟点头,“警力一直不撤,犯罪的人当然害怕面具被揭开的一天。”
凌猎:“我刚才在想,什么样的知情人会用砍掉人的脑袋来给警方递线索?还得是岛上的人,他们是参与者,逃不掉。但为什么突然要背叛组织?”
季沉蛟想了会儿,“任何突然的改变,都是因为环境和背景的改变。”
这话听来拗口,但凌猎听懂了,点点头,“你拿U盘干什么?”
季沉蛟看看手上的小黑块,想起有东西要查,“谭法滨案子的资料。”
凌猎挑眉,“嗯?”
季沉蛟把U盘接入电脑,“黄易不是查到‘归永堂’的实际负责人叫肖乙顺吗?”
一股熟悉的感觉涌入凌猎脑中。季沉蛟继续说:“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不是谭法滨的案子,就是毕江的案子。”
季沉蛟的话很好地解释了凌猎的熟悉感,他双手撑在季沉蛟的椅背上,“我想起来了,是谭法滨的案子。”
季沉蛟在资料中一通查找,找到肖乙顺的名字。
他也是丰安县人,只比谭法滨大三岁,家里曾经像县里其他人家一样扎花圈扎冥宅,按县里的习俗,儿子们都要继承家业。肖乙顺却非常叛逆,不愿意干这一行,非要做别的生意,半点手艺不学,十几岁就出去闯荡。
当年警方之所以会调查他,是因为他是谭法滨的朋友之一。据说他与谭法滨年少时关系非常好,他因为比谭法滨大,将谭法滨当做小弟来罩,出去闯荡也想叫上谭法滨。但谭法滨热爱白事,毕生精力都用在传播殡葬文化上,当然不肯和他一起出去闯荡。
两人大概也正是因为人生目标的不同而分道扬镳、渐行渐远。谭法滨遇害时,肖乙顺不在丰市,但也千里迢迢赶回来。警方向他了解谭法滨的人际交往情况,他因为早已与谭法滨疏远,而说不出个一二。
他没有作案可能,也提供不出多少有用的信息,所以记录中被一笔带过。前阵子凌猎和季沉蛟查谭法滨案时,也没有着重关注他。
而他现在却因为“归永堂”走进两人的视线。“归永堂”和丰潮岛关系不一般,岛上存在罪恶,岛上有死人般的谭法滨纸艺,肖乙顺和谭法滨曾是好友,后却相忘于江湖,沈维提到丰潮岛时隐瞒了什么……这一切看似无关的线索渐渐连接在一起。
被它们拉扯出的真相会是什么呢?
凌猎说:“我要再和沈维谈谈。”
看守所,在警方的控制下,沈维神色平淡地看着显示屏上的凌猎,仿佛知道对方为什么又找到自己。
凌猎:“你认识肖乙顺吗?”
沈维眉脚动了动,片刻,点头,“嗯。”
“他和你们家关系不错?”
“那是很久以前。”
“多久?”
沈维低下头,过了会儿,“我哥接手家里的生意之前。”
凌猎:“听说他们以前是好哥们儿?”
“算是吧。”
“那后来怎么疏远了?”
“这个你们很好查吧?”
“我更想听谭法滨的家人亲口说。”
沈维愣住,嘴边浮起一丝苦笑。“家人”这个词触动了他。一直以来,谭法滨都是他唯一的家人,他曾经将陈香里也当做家人,后来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残酷的笑话。
“我小时候,肖乙顺经常到我家来找我哥,他们性格不大一样,肖乙顺在任何团体里都是大哥,但他特别欣赏我哥,出去混也要带着我哥一起。”
少年时代总是充满汗水和挥洒不完的热情,肖乙顺在小小的丰安县待不住,就算是丰市也承载不下他的梦想。肖家在丰安县原本也算不错的作坊,但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白事手艺无人继承。
随着肖乙顺长大,肖家的争吵就愈演愈烈,肖父越要肖乙顺继承家业,肖乙顺的反叛心就越重。家中待不下去,他就到谭家躲藏。那时谭法滨虽然还是学生,但对白事的喜爱有目共睹,手艺也越来越好。肖乙顺只有躲在谭家时,肖父不会将他逮回去,还盼着谭法滨能劝一劝这个逆子。
谭法滨当然也不赞同肖乙顺放弃家业的想法,时不时叮嘱几句,但肖乙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逮住机会就怂恿谭法滨和自己去闯荡天下。
“现在做什么赚不到钱呢?盯着这一亩三分地干什么?国家正在扫除封建迷信,这一行早晚没落。到时候你再想打算,就来不及了。况且天天扎花圈,你不也不嫌晦气。”
谭法滨淡然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不贬低你的追求,你也别贬低我的。”
肖乙顺被堵得哑口无言,索性不理谭法滨,找沈维玩去。那时沈维年纪小,想法一天一个变。早上觉得大哥做的纸房子好厉害,于是也想跟着学,晚上肖乙顺说这一行没前途,趁年轻出去闯才是正道,他也深以为然。
肖乙顺和别人一说白事就吵架,只有谭法滨劝他的时候,他虽然会辩解,但从来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