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37)
后来上户口时,养父季诺城征求他的意见,将名字改为沉蛟,不做翻云覆雨的龙,做沉落于平凡的蛟。
养父母又考虑到他已经七岁,突然多了一对父母,心理难免不适应,所以没有让他立即叫爸妈。
直到今日,他也很感激他们的善意和爱护。
不过有一件事,他觉得是养父母搞错了。
他们从院长处听说他正直,就觉得他是他们寻找的小孩。这么多年下来,他如他们所期望地成长,甚至成为代表公义的警察。
但他并非天生正直。与之相反,小时候他时常有作恶的冲动,要不是院长管得严,那些总是吱哇乱叫的男孩说不定已经被他从楼梯上推下去。
近朱者赤,他似乎是被正直的养父母感染了。
自从来到新的家庭,那些粘稠阴沉的情绪才渐渐减少,如今已经数年没有出现。
那天养父母给他买的麦当劳他到底没吃完,养父帮忙吃了两块鸡翅,连呼吃不惯。
他忽然看见有个脏兮兮的小孩趴在玻璃墙外看着满桌的食物,饿极了的样子。
在被送到福利院之前,他也有过饿到昏厥的时候。小孩看他,他也看小孩。
养母立即将没有动过的鸡翅放在干净盒子里,温和地说:“诚诚愿意把这些送给那个弟弟吗?”
他用力点头,“嗯!”
春雨微寒,他拿着盒子出去,小孩掉头就跑。他赶紧追上去,将食物递给小孩。
小孩本来还很警惕,但大约太饿,接过盒子就开始狼吞虎咽,酥皮和辣椒粉掉了一身。
“你没有家吗?”他问。
小孩咬着鸡翅,含糊地唔了声。
他想,小孩应该和自己以前一样,被贩子拐跑了,记不得家在哪里父母是谁。
小孩快吃完时,他说:“你知道铃兰香福利院吗?”
小孩眨巴眼睛,茫然摇头。
他站起来,指着北方,“往那个方向走,一直走一直走,院长会收留你的。”
后来小孩有没有去福利院,他不知道。直到他随养父母离开夏榕市,也没有再见过那个小孩。
公大毕业后,他回到夏榕市,有次在北城区查案,忽然想起已经拆迁的福利院,才意识到建于北郊的福利院和市局附近的麦当劳相隔二十公里,那个小孩怎么可能走得到?
结束回忆,季沉蛟想到那天因为唐小飞的案子急忙从路长县赶回夏榕市,行李扔着没收拾,一打开没多少东西的包,一个盒子从里面掉出来。
是墨镜盒。
盒子里放着已经干枯的狗尾巴草。
季沉蛟拿起狗尾巴草,轻轻转了转,小人儿脑后的小揪晃晃悠悠,就像凌猎。
忽地,季沉蛟想起凌猎解释过为什么喜欢吃鸡翅,因为小时候差点饿死,一个有钱的“小少爷”分给他鸡翅。
他和凌猎……
不可能,他将鸡翅分给那个小孩时,自己也是福利院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有钱人?而且那是一个需要去福利院的小孩,凌猎当年好歹还有父母。
季沉蛟又转了会儿狗尾巴草,拿了本厚书,将它夹在书页中。之后回了几条信息,忽然注意到手机上智能家电的图标,心里竟是浮起捉弄的心思。
即便隔着几公里,他也能打开家属院那套房子的空调,以及其他智能家电。
凌猎正躺在沙发上餍足地四仰八叉,客厅的灯突然亮起,紧接着,空调也“自动”打开,呼呼吹着热风。
他猛地坐起,顶灯关闭,但射灯、阳台、书房的灯全开了,小音箱开始放广场舞的歌,空调的扇叶转动,对着他一通狂吹。
凌猎一个人在家灯都不开的,这下被宛如迪厅的灯光闪瞎了眼,他茫然了会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淡定地走到路由器旁,扯掉插头。
没了网络,季沉蛟忽然无法远程控制家电,意犹未尽地叹了个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更。凌猎:现在可以猜猜我的身份了?
第29章 双师(29)
空荡荡的公交车驶抵庙山公园站, 涌上一群衣着艳丽的退休大姐,上车了也不急着坐下, 围着其中一人不知在催些什么。
司机唯恐她们摔着, 连忙盯着后视镜提醒:“姐姐们快坐好,摔了就不漂亮了。”
这话说得大家十分舒服,那为首的立即赶着其他人落座, “别看了别看了,都坐下, 我一个人联系她就够了, 你们看啥看。”
公交车缓缓驶向下一站, 一人喊:“霞姐, 这玉纯是怎么回事啊?一说看花拍照, 她不是最积极的吗?”
周庆霞又给刘玉纯发去一条语音,还是没收到回复, 她退出软件,桌面是她自己穿旗袍的照片, “去她家就知道了。”
大姐们一共坐了三站, 全程都在聊这个名叫刘玉纯的人。司机被迫听了一耳朵, 得知她们趁着工作日人少,相约上庙山看桃花、拍照,同伴迟迟不到,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于是有人提议一起去她家找她。
司机起初还觉得这群大姐心肠热,后来却听她们用酸溜溜的语气说刘玉纯的帽子裙子最多最好看, 趁机去借来用用。
敢子街站到了, 众人下车。周庆霞导游似的走在前面, 指着一条拥挤的小路道:“这一片以前是配件厂, 她就住里面。”
老厂区的房子自然新不到哪里去,几乎都是八层以下的矮建筑,没有电梯,楼道里阴暗。一人惊讶,“刘玉纯居然住这种地方?我看她挺有钱的啊。”
周庆霞说:“你懂什么,这些房子看着虽然不行,但都是厂子分的,我去过玉纯家,装修得可洋气了,她一个人住三室一厅,日子好过得很。”
说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七单元三楼。每层有四家住户,周庆霞在3-2敲了几下,没人应。
“咱白跑一趟?”
“别急,这是不是她的备用钥匙?”周庆霞得意地笑了笑,从铁门的格子里摸出一把钥匙。
开门前,有人喊道:“等下,我们给刘玉纯拍个视频!”
“好好好,她最喜欢搞直播!”
“咱也学学她,说不定也能封个啥啥皇后!”
“想得美,你有那么多钱买帽子吗?”
周庆霞只转了一下钥匙,门就开了,十来人一股脑挤进去,起码有五人举着手机直播,都想跑在最前面,拍到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这房子真大啊!玉纯你在吧?门都没锁!”
一时间,宽敞的客厅挤满了人,短暂的兴奋过去后,周庆霞终于意识到一丝不同寻常。
“你们……有没闻到什么味道?”
“腥味?”
周庆霞又喊了声“刘玉纯”,朝卧室走去,当她来到主卧,看清里面的景象,吓得跌坐在地,喊都喊不出来。
跟来的人忘了自己还开着直播,摄像头清晰捕捉到那骇人的一幕——女人身着被血染黑的长裙,脖子上是一道狰狞的巨口,那巨口仿佛在生长,将她的所有生命力吸干。她躺在一顶顶帽子中,如同花团锦簇。
直播画面飞速疯传,不到半小时就成为夏榕市的第一热点。网上众说纷纭,最多的一个关键词是“美帽皇后”。
·
“美帽皇后?”呼啸的警车上,季沉蛟正在看直播片段和网友猜测。尸体视频已经被平台屏蔽,但私底下的传播难以全部截断。
季沉蛟觉得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词,仔细一想,居然是从凌猎口中听到的。
这阵子重案队的工作重点仍然是寻找刘意祥案的线索,按照此前划出的大方向,正在核实记克出差去过的地方,紧盯他那行为有些异常的孙子记行,另外还得想办法查清凌猎在国外的生活情况。
和前面两项相比,凌猎才是最难查的,一旦涉及国外,很多履历就能造假。季沉蛟实在查无可查,只得向谢倾申请更高的权限。向来对他的工作十分支持的谢倾却突然显得没干劲起来,还拿官腔来搪塞他。他强调凌猎这人有问题,就算和刘意祥案无关,也可能牵扯其他案子。
谢倾笑道:“师弟,你不能走在路上,看见谁可能是歹徒,就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他关起来审,或者侵犯他的个人隐私。凌猎现在不还住在你家里吗,他真有问题,我相信你能以最快速度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