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311)
不知等了多久,凌猎听见一阵非常细微的脚步声,他转动眼珠,朝右侧看去,只见一个影子出现在斜下方的墙上。
后半夜的住院部安静得像一座荒坟,影子在墙壁上一点点扩大,最后停在这一截楼梯的顶部,和凌猎之间只隔着转角处的墙。
凌猎不动,影子也没有再动,这个角度,他已经看得见凌猎在对面墙上投下的影子。凌猎也看着自己的影子,做好了对方一旦向下逃离,就立即追踪的准备。
但十几秒后,影子竟是向前迈出一步。
忽然,墙壁边探出半张惨白渗青的脸,眼中恐惧暴涨,阴影在他脸上削出骨骼的轮廓,乍一看像一具连着皮肉的骷髅。
凌猎与他对视。这一幕若是换个人站在凌猎的位置,恐怕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但凌猎眼里落着应急灯的冷光,那眼神是猎人终于等到猎物时的眼神。
一瞬的怔愣后,那人喉咙发出一声低哑的怪叫,转身就往楼下跑去。凌猎飞跃而出,不待对方跑完一截楼梯,就将人擒住。
“啊——啊——”那人发疯般地挣扎,毫无章法地撞向凌猎。他的拳脚工夫虽然毫无水平可言,但是个头高,力气大,凌猎对群众又是向来只出三分力,扭打中凌猎的太阳穴撞到了墙壁,发出一声闷哼。
趁着凌猎脑袋冒金星的时机,那人爬起来就跑。凌猎嗅到血的味道,骨子里的烈性被激起,跳起来就是一个飞踹。那人狠狠撞在墙壁上,顿时晕了过去。
保安和县局的警察赶来,医护也来了,医生说:“这不是詹军吗?”
凌猎额头出血,拿纱布压着,“是你们的患者?”
医生点点头,“前阵子从北区转来的,你快去处理伤口,我查查他的主治医生是谁。”
不等医生查,一旁的护士忧心忡忡地说:“我,我知道,是卓医生。”
凌猎顿时眯起眼。昨天得知卓苏义失踪,他就觉得有问题,果然,“闹鬼”的是他手上的病人。
詹军被推到治疗室,暂时没有醒来。
护士要给凌猎上药,医生还让他做个头部检查,他都拒绝了,自己拿来一瓶碘伏消毒。刚擦两下又拿起手机,想给季沉蛟打电话,但都快拨出去了,想起这凌晨三点多,小季白天那么忙,就半夜这几小时的睡眠,算了。
他把额头的伤处理好,情绪也平静下来,来到治疗室,盯着病床上的詹军。现在,他很清楚为什么大家都说“鬼”是保安了,和他推断的一样,“鬼”穿着和保安服很像的制服,那是警服,准确来说,是已经淘汰的警服。
詹军为什么会穿警服?以前是警察?
但刚才他已经和负责詹军的护士聊过,詹军并不是警察,而且工作和警察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他是夏榕市一所小学的体育老师,三十六岁,因为上课风格严格,被家长告过几次后,心理出现问题,开始自残,并且无法面对学生。
三个月前,他被校方送来接受治疗,起初的主治医生是位老教授,后来老教授被大学返聘,主治医生就换成了卓苏义。
护士说詹军最近看不出什么反常,从她接手以来,詹军就不怎爱说话,他老家在乡下,离异,没小孩,治疗费用是学校出的,偶尔有同事来看看他,大家都觉得他挺可怜。
凌猎靠在墙壁上想了会儿,觉得还是应该把此时此刻的想法告诉季沉蛟,万一明天白天忘了。他懒得打字,发了一段语音,心想信息的提示音在半夜可以忽略不计,季沉蛟肯定不会醒。
但是一分钟后,手机突然响起来,居然是季沉蛟打来的视频电话。
第148章 玉戈(28)
“哟!没睡?”凌猎自言自语一声, 立即接起,正想调侃两句, 忽然发现季沉蛟的眼神很不对劲。
季沉蛟:“你额头怎么了?”
凌猎这才想起额头被撞了。
“啊……这个……”
季沉蛟眉心紧拧, “问你,额头怎么了?”
凌猎捂住额头,“哎呀, 你凶我!”
季沉蛟:“……”
凌猎:“你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凶我吗?吭……吭……”
以前季沉蛟很容易被凌猎转移注意力, 这次却没被带偏, “怎么受的伤?”
凌猎见这招不好用, 只得从实招来, 还说:“你们猎猎光荣负伤, 你还凶他,什么人啊这是……”说完挤了两滴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季沉蛟让凌猎把镜头对准额头, 检查了好几遍还是不太放心,“你去拍个片。”
凌猎:“小季, 当警察真是可惜了你这一身的才华。”
季沉蛟:“?”
凌猎:“当精神病院的医生多适合你啊, 刚才医生也叫我去拍片。”
伤虽然看着没多吓人, 但毕竟是伤在头上。季沉蛟自从得知凌猎有神经性耳聋的毛病后,就很在意。头部神经那么多,万一这一撞, 又撞出听力的问题怎么办?
“你有没觉得耳鸣?有没听不清楚?”季沉蛟不自觉地加大嗓门。
凌猎:“……”
季沉蛟:“听不见了?”
“啊!”凌猎咆哮一声,“我下次一定要暗杀萧遇安!几百年都没聋过了,就他话多爆我黑历史!”
季沉蛟一听就不高兴了, 本来他就有点介意凌猎没有亲自跟他说这事, 凌猎还很不乐意萧遇安说。
他身为凌猎的男朋友, 不应该知道吗?
凌猎看着季沉蛟的表情, 又哄道:“跟你解释过嘛,真的好了,别说聋,耳鸣都很久没耳鸣了。这病还没你唠叨起来烦人呢。”
季沉蛟叹了口气,“有空我带你去看医生。”
凌猎一抖:“不去!”
季沉蛟还想再说,凌猎给他堵回去,“好了我的身体我清楚,唠叨的男人没人爱哦!”
季沉蛟:“……”
电话里也吵不清楚,两人说起詹军和卓苏义。詹军现在虽然没有醒来,但一个心理有严重疾病的患者,最容易受到他主治医生的影响,再加上卓苏义已经失踪,很可能是他向詹军灌输了什么。
一个很大的疑点是,詹军为什么要扮成警察?这身警服又是从哪里来的?
凌猎此前由人们说的保安“冤魂”联想到出事的警察,还有火灾中那可能多出来的一人。但这一切都要等到詹军苏醒后才有答案。
季沉蛟说,重案队正在部署去北栀医院搜索,靠着凌猎的“目击”和前期线索,已经能够申请搜查令。一旦找到符,就可以把相关者控制起来审讯。
凌猎听完说:“现在多了个卓苏义,他如果有问题,榕美是怎么引进他?查榕美,也能查喻氏集团。”
一通视频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挂断前季沉蛟又让凌猎给他看伤口,凌猎笑道:“小季,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喜欢战损的小变.态呢。”
季沉蛟脱口而出,“哦,那是你少见多怪了,我还有更变.态的。”
凌猎:“……那再聊个五块钱?”
天亮之前,詹军突然醒了,眼神狂乱的看着四周,把护士吓一跳。
“我死得冤!”他嗓音沙哑,声音很低,发病一般抓挠着身体。
医生连忙控制住他,一边注射药物一边安抚。短短几分钟,他的手臂已经被抓出十几道血痕。护士无奈地叹气:“他刚住进来时就这样,想方设法地自残,说他冤枉,说这个社会没有公理,他认真对待学生,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但凌猎明锐地察觉出,詹军刚才说的,和护士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因为他说了“死”。
谁死了?詹军自己活得好好的。
打针后,詹军无力再自残,凌猎走到床边,目光如炬,弯下腰,和詹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医生想拦住他,毕竟詹军现在精神很不稳定,可能做出任何事。
但凌猎抬起手,示意医生不要管。
随着他迫近,詹军呼吸越来越急促,喉结不断起伏,似乎非常紧张,也非常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