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205)
陈香里跌坐在凳子上,语无伦次,“沈维……”
“当然,傅顺安并未承认,既不承认唆使沈维,更不承认与谭法滨的死有关。”季沉蛟又道:“不过这是条很重要的线索,我们肯定会追查下去。今天来找你,也是想跟你求证,你和傅顺安是朋友,更是谭法滨的未婚妻,音频的事你知道吗?”
陈香里说不出话来。
季沉蛟:“沈维给我们提供的这条思路有道理,你和傅顺安确实有杀害谭法滨的动机,十七年前,你们就在一起了吗?”
陈香里的心理防线显然比傅顺安脆弱很多,面对季沉蛟的询问,她难以招架,双手掩面,“我不知道!”
刑警将佛龛拿了进来,它在阳台上放置太久,覆盖着一层薄灰和蜘蛛网。佛龛上清楚写着谭法滨的名字,还有生辰与死亡日期。
陈香里看到佛龛的一刻,眼泪就再也止不住。那是恐惧的眼泪,而非悲伤和怀念。
季沉蛟接过佛龛,用纸巾擦拭干净,“谭法滨的佛龛,怎么随随便便扔在外面?”
陈香里就像躲瘟神一般,疯狂后退摇头,“你放下!别拿过来!”
“陈女士,这是谭法滨的佛龛,你怎么会这么害怕?”
陈香里崩溃地蹲在地上,忽然开始呼喊傅顺安的名字,“顺安!顺安你在哪里?让我见顺安!”
季沉蛟在她对面蹲下,“傅顺安?行,他在市局,你也来吧。”
陈香里却不肯动,又哭又喊叫。刑警很为难,看向季沉蛟的眼神带着些求助的意思。
季沉蛟调整执法记录仪,确保每个过程都能被追踪,“陈女士,有什么话我们去市局说吧。沈维和傅顺安都在。”
听见沈维的名字,陈香里僵住,“我对不起他!我认错行不行?”
季沉蛟:“我们还是到局里再说吧。”
从老房到市局的路上,陈香里一直在颤抖。下车时,季沉蛟觉得坐在身边的人面如死灰,好似停止了挣扎。
同一时刻,刑侦支队休息室,凌猎正拿着切成块的窳羲西瓜,跟沈维聊天。
凌猎没穿制服,也不像季沉蛟那样正经,问的都是家长里短,比如当年和傅顺安回丰安县时,陈香里做的都是什么菜?谭法滨和陈香里吵过架没?傅顺安在学校有没有被女同学追过?
沈维状态很糟糕,他推断出的那个残酷的真相几乎击溃了他。起初他只是单调地回应凌猎,凌猎请他吃西瓜,他也不怎么动。凌猎充分发扬“吃瓜群众”的精神,问得多了,沈维回答的也渐渐多起来。
“这傅顺安也有点背,他肯定没想到,找你那天,卢飞翔就在楼上。你说他把你叫出去多好,怎么就非得在你店里说?”
沈维这时已经很放松了,“小卢在楼上的事我都忘了,小卢如果不在,也不会被我连累。”
凌猎又问起沈维和卢飞翔是怎么认识的。沈维说医学院每年会向三院输送大量实习生,卢飞翔本来也有机会,可惜遇到那件事。卢飞翔当时跑来三院,远远看着其他同学,他觉得这孩子眼神奇怪,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对方的经历。
“我自己是底层人,我最明白底层学生的无奈。他和我都是学医的,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了,我不希望他的人生断在退学上。”
沈维忽然沉默下来,片刻,苦涩地摇摇头,“可我还是害了他。如果他不跟着我,就算已经放弃学医,至少不会犯下现在这种错误。”
凌猎将最后一块西瓜皮扔到盘子上,咚的一声。沈维肩膀极轻微地耸了耸。
凌猎在走廊闲散地吹着口哨,手里甩着一口袋西瓜皮。黄易看见他,“凌老师,刚到处找你,干什么去了?”
凌猎扬扬口袋,“吃瓜去了。”
黄易:“……”
凌猎:“找我有事儿?”
黄易说,支队去傅顺安的家中和律所搜索,找到了伪造音频的电脑,还有大量女人的衣服、生活用品,经过监控核对,陈香里经常到傅顺安家中过夜,两人存在事实上的同居关系。
凌猎意料之中,“那傅顺安不能再狡辩了吧?”
傅顺安和陈香里正在分别接受问询。
面对铁证,傅顺安惨白着一张脸承认,“我和香里确实在一起,但不是十七年前!我们三年前才互通心意!”
陈香里却抬起一双泪眼,“谭法滨是我杀的,和顺安无关。”
“我也曾以为我遇到了可以托付一辈子的良人。”陈香里眼中暗淡无光,她四十多岁了,护工这份工作的操劳和日夜颠倒让她比很多同龄女人来得苍老——尽管傅顺安家中有不少昂贵的女士护肤品,也无法挽救她的衰老。说话时,她松弛的皮肤在脸上一颤一颤,“谭法滨,他是个好老板、好大哥,但不是好丈夫。”
第104章 白事(18)
时间回溯到二十多年前, 十八岁的陈香里在丰安县也算是明丽动人,初中就来到市里读书, 念完中专回到丰安县, 因为家里也做白事生意,认识了谭法滨。
谭法滨那时刚接手谭家的作坊,野心勃勃, 说起殡葬业的将来,更是意气风发。陈香里轻易被这个外表不错, 又很有奋斗精神的男人吸引, 两人一拍即合, 起初陈香里只是帮谭法滨出些主意——年轻人总是更容易聊到一起, 谭法滨很认可陈香里的发展思路。
不久, 谭法滨向陈香里告白,忙碌之余偷个闲, 谈起恋爱。
那时虽然每天都很忙,但陈香里无疑是幸福快乐的。她甚至在为谭法滨做家务事的过程中感到满足。
谭法滨精力都在事业上, 家里自然是一团糟, 谭法滨还有个读书很厉害的弟弟沈维, 陈香里对有礼貌的小绅士很有好感,沈维也把她当姐姐对待,两人悄悄约定, 要成为谭法滨的左膀右臂。
几年后,谭家成了丰安县殡葬业的标志,陈家也并入谭家的作坊, 每个人都在恭喜陈香里, 说她眼光好, 挑的男人会赚钱, 也有人提醒她盯好谭法滨,因为男人一有钱就容易变坏。
陈香里倒不担心谭法滨变坏,这个人就是个殡葬痴,眼里只有那些没有生命的手工艺品。
分歧就是从这里开始,或许从他们刚一认识就早早有了苗头。
当事业稳定下来,陈香里开始琢磨结婚,那时她和谭法滨都已经不小了,也谈了那么多年,让谁来看都到了扯证成家的时候,可当她提出,谭法滨却说还有市里、其他省的业务要扩展,另外还想推广鬼神文化,暂时无法兼顾家庭。
陈香里没有跟谭法滨争吵,但心里隐隐失落。她很清楚谭法滨不会“有钱就变坏”,但在谭法滨心里,她就是没有事业重要。她追求的是个普通富裕、幸福美满的家庭,谭法滨追求的却是殡葬、白事、鬼神行业的精神满足。
谭法滨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沈维在外地读书,只有假期才能回来。很多时候,家中都只有陈香里一人。她感到孤独,慢慢变得愤怒。
她甚至想,如果谭法滨移情别恋就好了,那她就有充分的理由结束这段关系——她其实没有多舍不得金钱,她更渴望的是家庭的稳定。倘若谭法滨愿意与她结婚,那就算婚后谭法滨仍旧总是出差,她也不会有怨言。
她没有向任何人抱怨过感情生活的不如意,直到沈维从学校带回傅顺安。那个假期她过得很快乐,因为久不闻人声的家中忽然热闹起来,沈维被学校食堂“荼毒”一学期,每天都跟她点菜,她很喜欢这种和家人交流的感觉。
傅顺安是个安静内向的年轻人,但一旦提到他的专业领域,他就忍不住口若悬河。
陈香里对法律很有兴趣,因为不久前谭法滨因为一些法律问题被人坑了,损失一笔钱。她正好拿出来向傅顺安讨教。傅顺安行李中本就带着课本,细致地给她讲解、做笔记。
渐渐地,一种非同寻常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滋长,连沈维都不知道。
谭法滨回到丰安县,往日陈香里总会为他的归来感到欢欣鼓舞,这次却隐约感到一丝厌烦。谭法滨毫无察觉,见沈维带了同学回来,还请傅顺安出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