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48)
她花钱收买刘玉纯车间的新老工人,说刘玉纯的闲话,刘玉纯不知是胆小还是不在意,从来没有因为这些闲话与她起冲突。
直到周庆霞离婚再嫁给梁斌,成了有钱人家的太太,这场单方面的闹剧才收场。
此后多年,周庆霞虽然早已离开厂区,却还是时不时关注一下刘玉纯,甚至托人收集刘玉纯的照片。看到刘玉纯因为贫穷过得不如意,人老珠黄,她便欣喜若狂。
刘玉纯退休后,一次老同事儿子的婚礼,让她们再次见面。好歹是宴席,女士们都做了头发,穿着最好的裙子,刘玉纯仍是土气横秋。
周庆霞陡生一计——何不将刘玉纯拉到自己的圈子里,成为自己的陪衬?
她热情地与刘玉纯攀谈,仿佛过去的嫌隙从不存在,刘玉纯竟然也像不记得以前的事,与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之后,周庆霞就时常找刘玉纯。刘玉纯在家中无事,起初是被周庆霞叫去帮忙拍摄。她打扮土气,周庆霞假装好意,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她,化妆品也让她随便用。
刘玉纯第一次穿着周庆霞的裙子站在镜头前时,大家嘴上夸着“玉纯好漂亮”,背地里却嘲笑“捡剩脚的土货”。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刘玉纯变了。
大约是在五十多岁的年纪终于在熏陶下觉醒了美的意识,刘玉纯尝试着买新衣和化妆品,学着打扮自己。那时丈夫评上高级技师,女儿找到收入不菲的工作,退休工资一再上涨,家里不再拮据,女儿也鼓励她善待自己。
金钱的魔力加上天生的好底子,刘玉纯从“土货”、“黄脸婆”,变成了“美帽皇后”。
周庆霞又酸又恨,她当年胜过刘玉纯全靠化妆品,现在当刘玉纯也学会化妆,她的优势荡然无存。她无比悔恨将刘玉纯拉入自己的圈子,却又无法将刘玉纯踢出去。外人说起红云模特队,第一想到的就是“美帽皇后”,而不是她这个队长。
最可气的是,刘玉纯因为她改变了自己,真心将她当做姐妹,经常邀请她到家中做客。
周庆霞与梁斌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刘玉纯和王回强即便因为婆婆的病而分居,却没有任何离婚的倾向。只王回强没有出轨这一点,周庆霞便认为自己完败给了刘玉纯。
她开始唆使刘玉纯挥霍无度,刘玉纯与她分享女儿离家的难过,她嘴上安慰,心里却无比痛快。
不着急,王回强到底只是个工人,养不起刘玉纯这样败家的女人。这个家迟早会散,到时候刘玉纯又会变成以前的模样。
“美帽皇后”在木音上越来越火,随之而来的骂声也越来越多,网络上的骂声就像杀人不眨眼的刀剑,周庆霞自己都被骂过,比现实中的辱骂恶毒万倍。她因此得到启发,注册了千万珍重,时不时就去“美帽皇后”的视频底下戳痛脚。
“我只是希望她不幸。”周庆霞如此为自己解释,“我发誓,我一次都没有希望她死。”
季沉蛟说:“因为她死了,你就没有对照物了是吧?”
周庆霞沉默了会儿,看着桌上的照片,“或许是吧。我有时也意识到我没必要总是盯着她,但是我忍不住,年轻时在厂里听到的那些话不断在我耳边说,我不是最好看的,她才是。”
“案发前,你多次来到敢子街,到底是什么原因?”季沉蛟提醒,“不要再用你上次的谎言来糊弄我。”
周庆霞想起梁斌昨晚说的话,终于交待:“我在跟踪她。”
“为什么?”
“她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都在路边跳广场舞。他们那个舞,也有男的参加。”
听到这里,结合周庆霞之前的话,季沉蛟已经猜到她的目的,“你想把周庆霞与男性共舞的画面拍下来,发给王回强?再造谣她出轨,促使他们离婚?你的婚姻不幸福,你的‘朋友’应该与你同甘共苦?”
“哈哈,哈哈哈——”周庆霞笑出了眼泪,声音隐含着恶意,“是啊,可能她被丈夫抛弃了,我也有勇气离婚了吧。但是我运气不好,从来没有拍到她和老头跳舞,她总是和女的在一起。”
季沉蛟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刘玉纯?”
周庆霞:“也就一个多月。”
“怎么突然想干这种事?”
“因为我丈夫在春节后变本加厉在外面搞女人,每次回家都逼我离婚。”
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魔怔的人却能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季沉蛟忽然想到,周庆霞所言如果属实,在这一个多月里,她可能与凶手有交集。
因为凶手必然会提前踩点,并且凶手正是在刘玉纯跳广场舞这个时间段进入房间躲藏。
“你有没注意到可疑的人?”
周庆霞回答得很快,像是急于洗清罪名,“有!腰鼓队的强春柳!”
重案队已经在网络排查中锁定三名春柳模特队的队员,其中一人正是强春柳。季沉蛟也因为凌猎与她打过照面。
但周庆霞的说法前后矛盾。
一会儿说看见强春柳在敢子街鬼鬼祟祟,刘玉纯出现在哪里,强春柳就出现在哪里,有一回刘玉纯发现了,还与强春柳起过冲突。
一会儿又说只是强春柳单方面跟踪刘玉纯,刘玉纯根本没注意到有这号人物。
说起红云模特队与春柳腰鼓队的纠葛,周庆霞倒是滔滔不绝,言语中不乏傲气。但可笑的是,这份傲气正是她所痛恨的刘玉纯给与的。如果不是“美帽皇后”横空出世,红云根本不会有现在的风光。
周庆霞作案动机充分,虽然否认杀害刘玉纯,但无法证明四月二十六号晚间到二十七号凌晨的去向,仍旧处在警方的控制中。
在季沉蛟审周庆霞时,梁问弦已带人前往部分网络辱骂者的住处,核实情况。他们在网络和现实中的作风相似,面对警察时甚至比在木音咒骂刘玉纯时更加泼辣,仗着自己年纪大,要么装傻充楞,拒不承认对应的网名,更不承认对刘玉纯做的事,要么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老娘就骂了,咋地骂人犯法吗?
饶是梁问弦,此时也头痛不已。遇到真正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倒还好处理,最麻烦的恰好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嗐,人坐着不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拿着手机录视频搞直播,让群众给这“暴力执法”评评理。
要不是梁问弦太佛,全程好言好语,没有动过一次手,还戴着执法记录仪,等视频在木音上传开了,还真的有口说不清。
这些人最终都被带到市局,有的在子女劝说下老实交代,有的子女也不讲理,大闹重案队。
季沉蛟有时会出马安抚群众情绪,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梁问弦带回来的消息是,强春柳既不在家,也没在常去的退休活动场所,联系不上。
以刑警的直觉判断,这大概率是畏罪跑路了。
季沉蛟立即让沈栖尝试追逐,正要亲自去找强春柳的家人,忽然被队员叫住,说那些在重案队闹的人非要见“当家的”,跟“当家的”讨个说法。
季沉蛟:“……”
警民关系稍不注意就会给好事者留下话柄,季沉蛟权衡一番,快步向会客室走去,但还没进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愣了下,略显惊诧地看着里面微笑从容安抚群众的男人。
凌猎!
“你是江嬢嬢的儿子吧?江嬢嬢说你特别会做小龙虾……我怎么认识她?哎呀我也是腰鼓队的队员嘛!”
“江嬢嬢江嬢嬢!来来,这边坐,你别着急,警察也只是了解情况,不怕不怕哈!”
“雷大姐,你哭啥?说清楚就好了呀,咱老百姓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一点错不犯?”
“放心哈!重案队绝对会秉公办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我凭啥保证?我这不是到处打工吗?他们重案队招临时工,包吃包住,我就来了……”
季沉蛟:“……”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群众们,在凌猎的安抚下居然奇迹地安静下来,一位大姐拉住凌猎,“小凌,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走吧,你们想问什么问什么,我认错,我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