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167)
季沉蛟莫名有些吃味,这阵子凌猎陆陆续续给他讲过不少刚进入特别行动队的事,三句话不离萧遇安。当年凌猎还不到二十,还是个青涩的少年,不像现在这样十句话有八句不正经。
明明是他更早遇到凌猎,但他好像错过了凌猎生命里很重要的一段时光。
一想到凌猎满脸单纯地追着萧遇安喊队长,遇到他时却阴阳怪气地叫季队长,那股吃味就酝酿出一股酸味。
“凌猎。”季沉蛟喊了声。
凌猎:“嗯?”
“你怎么称呼萧遇安?”
“队长啊。”
“你叫没叫过萧队长?”
凌猎自个儿想了想,笑道:“那多欠啊。”
季沉蛟顿时更酸了。
特别行动队内部很重视这起案子,沈寻给凌猎打过视频电话,沟通侦查上的想法。凌猎说在查卫梁案期间还想把丰市的一桩陈案破了,那是卫之勇在世时唯一没能侦破的案子,自己没能保护他的孩子,至少想为他了一了侦破陈案的心愿。
沈寻考虑到凌猎要在丰市长期行动,便提醒他的特别行动队侦查许可证要过期了,补申请需要体检报告。
恰在此时,季沉蛟提出想与凌猎一起办案。理由也很简单,刘意祥案是夏榕市的案子,既然关联到凌猎,他有责任参与侦查。
此事不是季沉蛟一个人决定的。到丰市的第二天,季沉蛟就接到谢倾的电话。谢倾知道他因为季诺城的案子,身心都处于极端疲惫的状态,需要一个不短的假期来调整,加上他这些年忙于工作,从来没有修过假,索性一并给他批了假期,让他暂时放下夏榕市的案子。梁问弦和席晚也给他发消息,让他放心,有案子的话他们会高效率解决。
沈寻考虑之后,决定给季沉蛟办一个临时许可,这也需要体检证明。
凌猎还在一旁笑:“季队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临时工下属了。”
当着沈寻的面,季沉蛟没跟他呛。
今天做完体检,一会儿发回特别行动队,走个流程,证件就有了。季沉蛟眼睁睁看着凌猎在他盒子里毫不客气挑肉吃,不禁想——临时工下属的作用就是让领导随时随地吃到两份盒饭吗?
凌猎忽然抬起头,与季沉蛟四目相对,两人动作都顿了下。
自从那天在车上向季沉蛟索要拥抱后,他们之间就变得不一样。
凌猎从不向人倾诉,季沉蛟是第一个。凌猎也从不向人展示软弱,连面对萧遇安时也绝不会,季沉蛟仍是第一个。
回想起来,他要季沉蛟抱住自己时简直像投怀送抱,如果不是当时气氛到了某个临界点,坐在身边的又是季沉蛟,他一定做不出那样的举动。
季沉蛟好似成了一个理由,因为是季沉蛟,所以可以。
“我要吃这个。”季沉蛟夹走凌猎盒子里的油炸泥鳅,一尝,还凑合,但没有凌猎做的好吃。
凌猎笑起来,“大胆,区区临时工,还敢在领导碗里动土!”
季沉蛟将筷子倒过来,敲敲凌猎的脑门,“我还敢在领导头上动土,你要怎样?”
凌猎:“你等着,开始工作后我给你穿小鞋。”
回到市局,凌猎把两人的体检报告传回特别行动队,几天后拿到许可。
沈寻其实早就给他们准备好。凌猎这也算是正式回归特别行动队了。他本来很担心凌猎现在的状态,但那天开会时凌猎出乎意料地冷静,还逐条分析从刘意祥案到卫梁案的递进性,得出对方想要一步一步激怒他的结论。
沈寻起初对凌猎很不放心。凌猎不是他的队员,乖张偏执,向来只听萧遇安一个人的话。萧遇安调任之后,凌猎成了没人约束得了的队员,还因为萧遇安而对特别行动队上下抱有敌意。
队里的心理专家说过,凌猎是个很危险的队员,而对特别行动队这样的特殊部门来说,危险的队员不可或缺,用得好是宝藏,驾驭不了就是定时.炸.弹。
而这次,凌猎的野性似乎收敛了许多,又有点被管束着的感觉了。
沈寻不由得想起季沉蛟。听说凌猎到了夏榕市之后都和他待一块儿,凌猎的改变是因为季沉蛟吗?
沈寻拿起季沉蛟的资料,这也是个经历很有戏剧性的男人,被凶手夫妻抚养大,竟然成长为精英刑警,不久前亲自侦破养父母二十年前犯下的命案。而季沉蛟的师父宁协琛,曾经在夏榕市警界叱咤风云,失踪后传闻纷纷。
站在沈寻的角度,季沉蛟和凌猎都不让人省心,但这俩的气场却似乎很合。沈寻自己便是一线出身,清楚默契在他们这群人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那就看看,这两人能影响彼此到什么程度吧。但愿那些影响都是正面积极的影响。
季沉蛟将许可收好,又将自己的和凌猎的各自打印出一份。凌猎笑他:“好新奇哦!”
季沉蛟哼了声,“是,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地方刑警。”
凌猎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吹着口哨出门——这间办公室是丰市市局给特别行动队安排的,等于卫梁案的临时指挥中心。
季沉蛟跟上去,“去哪儿?”
“调陈案的案卷,卫之勇未破的那桩。”
资料室散发着纸张经年累月酝酿出的味道,在这里一切都变得陈旧,时间仿佛也变得缓慢。季沉蛟觉得虽然都是资料室,但每个市局、分局、派出所,这扇厚重的门内,气味都不同。它们承载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悲剧,酿成的味道也截然不同。这是只有刑警才能分辨的不同。
就在季沉蛟走神的时候,凌猎已经按照编号,走到一个架子前。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纯色T恤、铁灰色收脚运动裤,下午明亮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将他本就白的皮肤照得更加透明。
他专注地看着架子上的数字,手指在资料的脊背上轻轻滑过,光尘围绕着他,像是从案卷中幻化出的幽灵,无声地请求他带来迟到的真相。
“找到了。”凌猎将一叠资料取下来,翻开,里面记录的是两起十七年前发生在丰市丰安县的命案。
丰市和夏榕市的城市体量不同,若说夏榕市是座大都市,丰市就是一座生活安稳滨海的小城市,以文化旅游为发展依托,而其中最有名的文化则是殡葬、鬼神文化。
丰市有一个漂在海上的县,叫丰潮县,岛上修建着各种阴曹地府建筑,每年中元节前后,还会办长达一个月的万鬼巡岛活动,引来大量游客。
这样的活动需要许多道具,诸如人偶、灵车、花圈,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纸扎的。
而丰市另一个县丰安县,全县大部分人口做的是白事生意,平时扎的花圈、房屋等供应给殡葬行业,七八月间就供应给丰潮县里的活动。
案子在当年引起很大的轰动,因为死者是丰安县有名的白事巧匠谭法滨。
谭家祖祖辈辈做纸扎,手艺传承到谭法滨这一辈,更是被发扬光大。谭法滨不仅技艺精良,每年都推出新的作品,还把企业管理的那一套引进来,规范生产,去外地搞推广,已经将谭家做成丰安县第一的白事作坊。
然而在十七年前,他被人杀死在自家作坊里,身体被捆绑成打坐的姿势,一根扎纸房子用的竹签卡在他背上,让他上半身保持直立。
一座纸房子罩住他,当他被发现时,雪白的纸房子已经被染成黑红色。
这极其诡异的场面让警方立即想到仪式感,但和普通命案所表现出的仪式感不同,这次的仪式感显然带着某种邪恶意味。
经过调查,那纸房子也很有来历,是谭法滨刚设计出的新品,已经被不少购买方相中,经过宣传推广,谭家必然大赚一笔。
从这诡异的仪式感出发,加上纸房子背后的意义,时任专案组组长的卫之勇迅速敲定侦查方向——同行在嫉妒、仇恨驱使下作案。
那时侦查手段有限,但专案组的行动无疑非常迅速,三天时间就完成了对丰安县白事行业的排查,其中有至少七人符合犯罪侧写,并且无不在场证明。
但是在后续的重点侦查中,这七人均不认罪,警方也没有找到决定性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