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433)
晚上,凌猎和席晚都回到宾馆,席晚带着简单的勘查装备,但要做成分分析还是不行。
目前警力分部在贵瓮镇、千兵县以及周围的几个村镇,特别行动队则在边境展开部署。几方一起开视频会议,凌猎展示了针头和在贵瓮镇西北拍摄的照片。
“经过今天的走访,我判断目前贵瓮镇可能没有‘浮光’的人,他们很可能已经带着宁协琛去了别的地方——不远,仍然在这片山岭里。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需要贵瓮镇的青壮年为自己所用,于是用毒.品——很可能是‘雪童’来作为好处,间接控制他们。照片拍摄的那栋楼,应该不止是宁协琛曾经躲藏过,也是当地‘瘾君子’躲藏的地方,这些人肯定还会去。”
在其他村镇走访的队员也说,发现有三四十岁的男人像吸.毒者。
席晚叹气,“把群众拖进来,简直丧心病狂!头儿,我想申请市局的检验支援。”
她说的是贵瓮镇所属的千兵市,市和县共用一个名字。
季沉蛟点点头,“我已经和市局打了申请,检验中心开放给我们使用。”
目前大家都只是在各地发现了疑似使用“雪童”的人,没有找到“浮光”的踪迹,所以季沉蛟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继续观察。
次日一早,席晚就乘中巴车前往千兵县,季沉蛟在县城给她准备了车,直接送她去市里。
离春节又近了一天,不到九点,就有小孩满街放鞭炮,镇民们起得早,逛集市的逛集市,做团年饭的做团年饭,空气里飘浮着硝烟和炊烟的味道。
凌猎还是在集市上摆摊,今天只有他一个人,不太走得开。但卖了一个多小时,肩膀忽然被拍了拍,转身一看,居然是文争朝。
文争朝一改穿制服时的笔挺端正,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件深灰色的皮夹克,头发也弄得有点油,脚上的鞋子脏兮兮的,不说话的话简直和当地人没区别。
凌猎说:“爸,你怎么来了?”
文争朝也不含糊:“你姐这不去进货了吗,怕你忙不开,让我来打个下手。”
凌猎喜滋滋地说:“哎你来得正好,那位哥子买了我这碗柜,我正要去送货!”
“去吧,生意我盯着。”
凌猎于是把货箱往手推车上一搬,又像昨天一样走街串巷去了。
接连送了几趟货,看到的疑似成瘾者更多,并且全是男人,女人们对此似乎无知无觉。
中午,昨天照顾过他生意的大姐带着一群白发苍苍的婆婆来了,热情地说:“小伙子,这些婆婆都是独居的老人家,买点东西不方便,我一说你可以送货上门,她们就想来看看有没什么合适的。你给接待一下?”
凌猎笑道:“好叻!”
婆婆们穿得朴素,好些个的棉衣上还有补丁。要说她们年纪大,其实也没有多大,五十多六十而已。但乡下艰苦的生活早早让她们容颜老去,看上去比城里的同龄人苍老许多。
她们什么都问一问,但真买的却不多,几个人好半天才选了棉衣、烧水壶、电热毯之类的东西。凌猎推着车挨家送,注意到一个叫陈阿姐的婆婆一直盯着他看。
陈阿姐是最后一户,东西送完了,凌猎说:“阿姐,您见过我?”
陈阿姐端详他,喃喃道:“柔仔,柔仔回来了。”
凌猎:“柔仔?”
陈阿姐说:“你是柔仔,你就是柔仔!”
这里的人几乎一辈子都不会去比千兵县更远的地方,尤其是女人。凌猎迅速思考,陈阿姐说他是柔仔,是因为他像那个叫柔仔的人?这样偏远的镇子里曾经有个像他的人?
凌猎马上说:“阿姐,这电热毯您不会用吧?要不我进去给您调试一下?”
陈阿姐连说:“好好,柔仔你进来。”
房子很老了,不分什么客厅卧室,就两间房,外屋都摆着床,里屋传来痛苦的哼声,陈阿姐说那是她老伴儿,生病好几年了。
“你快起来看看,柔仔回来了!”陈阿姐在里屋门口喊道。
凌猎跟在她身后,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六十多的男人,穿得很多,还戴着帽子。男人朝他看来,磕磕巴巴地说:“柔,柔仔。”
陈阿姐把男人扶起来,让他坐到一旁的藤椅上,就一会儿工夫,就忙出一头汗。凌猎这才明白电热毯是给男人用的,叹了口气,和陈阿姐一起把电热毯在床上铺好。
忙活完,陈阿姐倒来水,“柔仔,你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凌猎想了想,认真道:“阿姐,我不是您说的柔仔。”
陈阿姐愣住,再次看向凌猎的脸,片刻,像是醒豁了过来,“是,是啊,我这是糊涂了,都这么多年了,柔仔也该和我们一样老了。那你……那你是他的孩子?”
凌猎说:“我不认识您说的这个人。”
陈阿姐不大相信,“可是你们长得真的很像。”
凌猎说:“既然像,那就是我和这位柔仔叔叔有缘,您可以跟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陈阿姐露出怀念,又有些惋惜的神色,“他啊,算是我的弟弟。不是亲戚那种弟弟,我们以前住得近,他总跟在我后面姐姐姐姐地叫。”
柔仔没有父母,是个姓陈的老头捡来的。陈老头没有亏待过他,种地、采集山货把他拉扯大,供他读书。他也很孝顺,性格开朗,和镇里的同龄人都处得来,成绩也很好。但是他要考高中那年,陈老头得病去世了,他安葬好老人,没有去县里的高中读书。
他跟陈阿姐说,爷爷不在了,他就不想在被束缚在贵瓮镇,他要出去闯荡一番,如果干出一番事业,就会带姐姐姐夫去见世面。
那年陈阿姐还没结婚,被柔仔说得羞红了脸,和对象一起给柔仔准备好干粮,开着三轮车把他送到千兵县。
柔仔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问过好些出去打工回来的人,都说没有见过柔仔。
柔仔还是个奶娃时,被陈老头捡来,当陈老头过世,柔仔也消失了,就像没有来过贵瓮镇。
如果不是当年一起拍过照,陈阿姐都要忘记柔仔了。
凌猎说:“我能看看照片吗?”
陈阿姐起身说:“我找找去。”
片刻,陈阿姐找来相册,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说:“像,真像啊!”
照片里有四个人,三个年轻人,一个老年人。凌猎一眼就看到中间那个穿着白衬衣的高挑男孩,男孩看上去比他青涩,像是……像是二十岁以前的他!
陈阿姐说,另外三人是她、她老伴儿,还有陈爷爷,照片是柔仔生日时拍的,是柔仔唯一留下来的照片。
凌猎将照片拍下来,第一次拍花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手有些发抖。
陈阿姐送凌猎到门口,叹了口气,“我这也是眼睛和脑子都不中用了,才会瞎认人。小伙子,你别介意。”
凌猎摇摇头,下楼后点了支烟,忽然感到有些茫然。
他是为什么来到这个深藏在大山中的小镇来着?
为了找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人?为了缉毒?为了在春节之前赚一笔小钱?
不,好像都不是……
对了,是因为警方收到四封疑似由宁协琛发来的求救邮件。宁协琛在这里,“浮光”在这里……
但是到了地方,他先是发现这里的壮年被疑似“雪童”的东西控制,现在突然有人拿出老照片,上面的少年神似再年轻十岁的他。
可那绝对不是他。
不是他,会是谁?
推算年龄的话,那很可能是他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
他始终觉得自己和季沉蛟不一样,虽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是季沉蛟的身世可能影响季沉蛟的现在,但他的不会,不管他的父母是谁,他都只是凌猎。
他出生在“沉金”,被关押起来的所有小孩无外乎几个来路——从边境掠夺来的小孩,组织内某些佣兵不负责任的产物。所以父母是谁根本不重要,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寻找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