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334)
喻夜生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架了起来。他以为自己要被处决了,边哭边骂凌猎狼心狗肺。
倒计时五分钟,喻夜生被扔在远离爆炸中心的花坛里,“浮光”迅速撤离,当轰然巨响传来时,凌猎和柏岭雪乘坐的商务车已经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朝夏县。
商务车在绕了几条路之后回到夏榕市主城区,却没有往闹市中去,而是选择了一条蜿蜒山路。
苍翠的绿树映在窗玻璃上,凌猎说:“玉容叹歌?”
柏岭雪说:“看来你对这里很熟悉。”
玉容叹歌是夏榕市有名的独栋别墅区,因为是喻氏集团的项目,重案队还重点关注过,但当时未能查到柏岭雪就藏身在此。
车停在一栋别墅的地下车库,凌猎跟着柏岭雪、“呐声”,还有一名“浮光”一起上楼。他观察过,这里到处都有摄像头,戒备森严,想独自突围几乎不可能。
既来之则安之,凌猎参观着敞亮的大厅,接过柏岭雪递来的冰红茶,“住得倒是不错。”
柏岭雪说:“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玉容叹歌吗?”
凌猎晃着玻璃杯,里面的冰块叮当作响,“因为喻戈?”
柏岭雪冷笑,“没错,喻家根本没有人在意那个小孩,却要在各个项目里打上他的烙印,装得多有温情似的。真正的喻戈早就已经……”
说到这儿,柏岭雪停下来,“游戏始终按照我的计划进行,唯一出乎我意料的是,季警官竟然是真正的喻戈。我以为喻戈早就死了。”
凌猎挑眉,“你也看过那份鉴定报告?”
柏岭雪说:“你以为沙曼为什么会知道?”
碎片迅速在凌猎脑海中拼凑,沙曼原本的打算是死不认账,咬定自己与“浮光”无关,将一切罪行推到喻潜明身上,甚至将杀死罗蔓钗的凶手灭口。
今天这一出原本不该上演。
但那个鉴定中心里藏着沙曼的眼线,她第一时间知道他鉴定了什么,他发现了那个绝对不能被知道的真相。所以他才必须死。
凌猎反应过来,“鉴定中心里的不是沙曼的眼线,是你的眼线?”
柏岭雪笑道:“不是有句话叫做——你知道的,都是他们想让你知道的?沙曼知道的,当然也是我让她知道的。这个游戏的倒数第三环,是让警方查清楚寒山之死的真相。至于倒数第二环,则是让她干掉你。最后一环,她接受审判,失去几十年来经营的一切。”
凌猎“啧”了声,“你真会为自己提升难度,复仇就复仇,还让我躺着也中枪。”
这话柏岭雪不爱听,“阿豆,你不无辜。”
凌猎无所谓,“行吧行吧,我是大魔头。”
柏岭雪接着道:“我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让沙曼对你动手,这太难了,你和你们季队长总是一起行动,你查到什么,意味着他也查到什么,他一定会将你保护起来。不过你很争气,这么快就给我助攻来了——你背地里查季警官和喻潜明的亲缘,我也是看到结果,才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凌猎顺清其中的逻辑,“沙曼到死都认为那是她的眼线,还为棋高一着沾沾自喜。”
柏岭雪道:“所以她现在已经是一具焦炭了。”
凌猎沉默片刻,“我有个疑问。”
“什么?”
“你这一招是受到徐嘉嘉启发吧?”
柏岭雪笑而不语。
“徐嘉嘉引导我们季警官去侦破徐银月案,抓捕养父母,你引导我调查尹寒山案,抓捕沙曼。”凌猎道:“话说,徐嘉嘉失踪这么久,被你灭口了?”
柏岭雪哼笑,“怎么会?Jaco是我的重要伙伴,活得好好的。”
凌猎露出不怎么相信的神色。
“你说对了一半。”柏岭雪在沙发上落座,右腿支在膝盖上,“他的复仇思路确实给了我启发,但是他的计划到季警官抓捕季诺城夫妇就告一段落,我的还有最后一个关键步骤。”
凌猎点点头,“让我在抓捕沙曼时被沙曼反杀,既除掉我,又加重沙曼的罪行。你还真是个机灵鬼。”
柏岭雪:“……”
凌猎:“机灵鬼,你和我们小季其实早就认识了吧?”
柏岭雪:“哦?”
“枫意山庄那次,他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熟悉。”凌猎说:“这种感觉和我见到你时相似。但是他怎么都想不起你是谁,我来猜猜,你就是那个曾经带他破过案的线人言熙?”
柏岭雪此时的神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还跟你提起过我?”
“不仅提过,还说我和你很像。”
短暂的错愕后,柏岭雪像听到了滑稽的笑话,“阿豆,我们像吗?”
“不像。”凌猎说:“所以我们小季是个笨蛋。”顿了顿,凌猎又道:“这么笨的警察,伤害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安静了一会儿,柏岭雪叹息,“他是个好警察,和你不同,我并不想伤害他。”
当年柏岭雪悄然入境,却孤立无援,没能查到任何与尹寒山有关的消息,只能回到E国,一心扑在复仇上。“沉金”千疮百孔的暗网由“浮光”取代,稳住组织内部的动荡后,柏岭雪再次入境,但这一次,他伪造了一个新的身份——言熙,并且以“浮光”惯常的易容技术作为伪装。
“浮光”已经掌握一个特殊的情报,尹寒山失踪之前与夏榕市一位名叫宁协琛的警察交往甚密。
言熙潜入夏榕市,接近宁协琛,在提供了多条重要线索后,成为宁协琛的固定线人。
宁协琛身为重案队队长,手上案子无数,还带着一个初出茅庐的徒弟。宁协琛信任言熙,实在忙不过来时,便将徒弟丢给言熙来带。
那是个正直而正义的年轻警察,连名字都很特别,季沉蛟。
言熙并不想和这样的年轻警察待在一起,季沉蛟的光芒有时会让他觉得自己浑身的泥泞肮脏恶臭。
但是季沉蛟被师父丢下,认真听着他胡诌那些侦查思路时,他又不由得被那双眼睛所吸引,渐渐地,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还真教给了季沉蛟一些东西。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线人,像个尽职的老师。和季沉蛟一起查案的时候,他甚至不由得想起尹寒山的话——有朝一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普通人。
这就是堂堂正正的感觉吗?阳光是干燥温暖的,身体好像很松快,不必时刻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还有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徒弟问东问西。
可是当他面对宁协琛,一切幻象都消失了,现实提醒他一个冰冷的真相——他来夏榕市,是因为线索就在夏榕市,就在宁协琛身上。
他取得宁协琛最大的信任,听说宁协琛的手下,那个叫谢倾的警察对他非常不满,市局内部有声音说他蛊惑了宁协琛。
蛊惑吗?大概是。
但他以为他们已经彼此信任得无话不谈,当他提到尹寒山时,宁协琛仍旧露出戒备的神情。从一些蛛丝马迹,他判断宁协琛似乎也在调查尹寒山的失踪,而且已经有眉目。
但可能是牵扯重大,或者没有确切的证据,宁协琛丝毫不愿意透露。
他乐观地想,没事,大不了在夏榕市多待一段时间。好歹方向是对的,而且……他很喜欢夏榕市的生活。
但人算不如天算,从他提到尹寒山的一刻,宁协琛对他就有所怀疑。那天他还未来得及易容,就被宁协琛逮了个正着。
他不可能在那种时刻暴露,他只能选择灭口。宁协琛是有所顾忌的警察,他不一样,他是无恶不作的暴徒。一枚子弹打入宁协琛胸膛,那张刚毅的脸上露出痛苦、懊悔、悲伤的神情。
然后这位功勋队长的人生就掉入漆黑的深渊。
凌猎虽然有所预感,却还是皱起眉,“你杀了宁协琛?”
柏岭雪嘴唇微动,稍显迟疑,“不然呢?我有别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