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犬(5)
今天他已经为了上课请了半天假,有课的情况下许多学生都选择偷懒整天,但下课后他的心思就已经飞往外面了,满脑子想着昨天被送来的小奶猫不知今天状态怎么样,虽然被喂了中枢兴奋药后恢复了呼吸,但晚上他离开时仍然没脱离生命危险。
“下午还要讨论分组报告呢,你忘了?”却逸洲三两下打开群消息,将半小时前的通知调出来,“喏。我把你拉进我们一组了,小江他们提前去图书馆借了研讨室,速度快的话两小时也能结束。本来我也想让你挂个名,但老师强调这次要全员全程做记录。”
“……”打工人的生活太忙,完全将作业这种事抛到了脑后。
于楠纠结着衡量了两件事的重要性,最终怀着歉意给宠物医院拨去一个电话,解释了一下自己要迟点到的原因。对面也很通情达理,说着目前还是学业重要,让他明天再来就行。听着那边传来有客人进门的电子音,于楠很快说了谢谢和再见。在一旁默默听着的却逸洲乐开了花,迫不及待地就要拉着他去看看自己的新装备,声称只要试过一次就会爱上那种感觉。
两人将餐盘放到指定地点,顺着楼梯离开了食堂。正午一点正是一天最热的时段,哪怕九月的日历见了底也让人无法直视天上的太阳。于楠背着包,看却逸洲变魔术一样拿了巴掌大的伸缩伞出来,炫耀地给他展示这轻便的遮阳工具,嘴里还不停说着肌肤就是Omega的第二张脸,平常需要好好保养,哪怕天生丽质也不能落下任何一道工序云云。
教学楼冬暖夏凉,目前空调还在正常运作。他们沿着狭长的过道往宿舍方向去,本以为大家都该回去午休,可经过宣讲礼堂时却发现里里外外都围着人,那副热闹画面只有在有人捧着花去操场告白时才出现过。
于楠朝内多望了两眼,讲台上一片漆黑,暂时没人使用,但几十排的座位却已经被占了七七八八,还有人干脆拿着眼罩和耳塞就地闭目养神,架势跟养精蓄锐等着超市打折似的。
他不是那种哪里热闹就往哪里挤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开口抓个人问问情况。却逸洲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双手一拍“啪”地想起来了,“今天有第一人民医院的人来我们学校宣讲。我听我叔说好不容易请来一位业界大佬,传言一个专家号都万金难求了……当然是夸张说法啦。但你瞧这儿肯定不止医学院的学生在,我都看到好几个化学系的了,喏,那边还有计算机一班的班长和团支书。”
于楠:“……”他不在学校期间到底错过了多少消息。
人医和兽医服务的对象不同,但原理上还是有共同之处,关键时刻兽医也能将对于动物的治疗方法借鉴到人身上,所以这场宣讲对于楠而言多听是有好处的。他脚步刚犹豫着顿住,却逸洲便拉着他的手腕进去找位置了,还不忘和他八卦“万金专家”的事迹。
在好不容易踉跄着找到的地方落座,于楠凑近了问他:“那分组报告怎么办?”
“问题不大,我先给小江他们发个消息,顺便给他们占几个座儿。你不是今天不用上班了吗,等这边结束了我们再一起去图书馆,说不定也有新的想法能用到报告上。而且你知道请他们来学校花了多少钱吗?”却逸洲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和他比了个数。
于楠眼睛睁圆了点,“……学校这么大的手笔?”
“嗯哼。且说那个医生,这几年只要他经手的手术就没失败的,别说咱们市了,就算外地有钱有势的人都得对他客气点,谁知道自己哪天不会用到那双手?而且他还有自己研究的项目,Omega不是在洗标记时会因为信息素抽离而心脏衰竭么,他就在搞这方面,据说也快成了。一旦洗标记变成无害的小手术,那对过去被强占的那些Omega来说将会是一件多好的事?”
却逸洲越说越气愤:“我不是针对所有Alpha,我只是针对个别人。就算保护法才落实几年,也该把过去那些犯过罪的人抓起来阉割了,最好找专家研究变性药剂拿去改造,让他们也尝尝没有信息素安抚只能衰弱死亡的过程。”
不知哪句话戳动了于楠的神经,他抓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收拢,半天没有放开的迹象。耳边却逸洲的声音仍喋喋不休地传来,一个个扭曲的画面却在他脑海中滑过,仿佛一把闪着寒光的刀锋扎在颅骨中,轻轻一拨就会引起令人发毛的战栗。
就在这时,两旁安置的音响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让乱糟糟的空间下坠般恢复了短暂的安静。他重新抬起头,几个穿着正装的人陆续在校领导的陪伴下从侧门走入场内。几乎大半的学生都从位置上站起来远眺,尤其是临床医学那批人更是激动地惊叫出声,挤挤攘攘地让后排学生连一根头发丝也没见着,若不是提前知道了情况,于楠差点以为他们在参加什么明星见面会。
学生会的人不得不在过道里控制现场,提醒大家计时已经开始,再耽误下去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这才让热情高涨的众人渐渐老实下来。而前排同学让屁股回到座椅上的瞬间,于楠漫无目的的目光轻飘飘地荡了一圈,随后毫无阻碍地落到了演讲台左侧的一位男人身上。
医生里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Alpha、Beta、男性或是女性……但独独只有一人引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对方穿着比上次见到时颜色更深的灰西装,领带换成了暗红色,双手交叉着叠在一沓资料上,不再带笑的面孔显得有些严肃。没了慌张情绪的干扰,于楠这回清晰感受到了他周围偏冷的气场,仿佛与所有环境都隔绝开了般的高高在上,那是没有刻意仰头或是挺背时也会不经意泄露出的独特气势。
两人来时前排早就没了空位,现在距离讲台少说也有百米远,他压根看不清男人的全貌。但他的头脑却主动翻找出有关那张脸的记忆,甚至看着那只手随意拿起钢笔的动作他都能回忆起落在膀子上温热触感。他忽然有种想要去到对方身边的冲动,这感觉很微妙,仿佛是超乎意志的某种渴求在提醒他需要做点什么,甚至带动着胸腔里原本平静的心跳也加快了速率。
原来消毒水只是医院带出来的气味,不是信息素。
于楠视线紧紧粘着那束光,心里这般想着。他无视了枯燥的开场白,听着学院主任正在介绍这个团队至今以来取得过的重大成就,随后让他们一个接一个从左向右介绍起身份,走一个过场。
直到所注视的人打开面前的麦克风,用不比印象中温和的声音说出第一句话:“穆博延,第一人民医院心外科主任。”
——想要被他踩在脚下。
在那双眼睛扫过全场的瞬间,于楠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第4章 想做家犬的第四天
“还真是久闻不如一见,你瞧那个男的说话方式就是不同,讲的虽然深但至少能让人听懂,不像其他几个就顾着显摆,反正叭叭叭地我是一个字都没往脑子里去。”
却逸洲适时扭头和好友咬耳朵,从姿态样貌和气度三方面逐一分析给于楠听,将现场测评做得可谓是十分到位。
渐渐的,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当提起穆博延时,于楠点头的弧度会大一些,频率也高,其他人则有些敷衍的意味。而轮到穆博延讲话时,于楠的腰杆总是笔直的,拘谨专注的样子就像个怕被批评的小学生,要说崇拜吧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如此多来几回,却逸洲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找到于楠到现在都不找男朋友的原因了。
好像是喜欢成熟那一类。
“楠宝,穆博延再大些都能和你爸同辈了。”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却逸洲还是拐弯抹角地提醒了一句。
这话倒也没说错,据他的情报了解,这位第一医院的心外科主任已经三十六了,而于楠一个大三学生才二十一周岁,两人相差了有十五年,这完全是一道鸿沟的距离。而且在过去那个混乱的年代,十五六岁生孩子也是比较常见的事,很多被标记的Omega面对不同的身体状况只能选择将孩子留下,因此他们这代里也有不少人父母都很年轻,若是让于楠喊对方一声叔叔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