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犬(29)
“我发现了,你这张嘴是真的很会说。”穆博延忍不住感叹。
于楠被夸了,不大好意思地看了眼窗外,很快又不带表情地折回来:“所以您刚才提到的……什么都好,我想知道和先生有关的事。”
他眼神真挚,光是听语气就能知道怀揣着多少期盼。穆博延无动于衷了片刻,直到景区的广告牌出现在视野中后,他才简洁道:“我交往过的人有一个。除此之外有关我感情上的事不是你能知道的,但可以告诉你我上学时候成绩很普通,外语是我最烂的学科。后来成为了医生,我发现翻译机并不是完美的,有可能会造成理解误差,所以才在这方面下了一番功夫。”
“还有我成为刑主的原因。”他减缓了车速,语速也跟着慢下来,“折磨他人能让我感到轻松。这是我选择的解压方式,把自己的痛苦通过施加给别人来得到缓解,听上去是不是很自私?”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平静的语气下藏着某种尖锐的东西。于楠面露为难,笨拙地整理语言,“虽然可能是在说大话,但我觉得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入圈理由的。成为Sub遇到Dom,又或者是Dom遇到Sub,我想很多人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安慰。这称不上是自私,只是在各取所需吧?又或者,我觉得是在……互相治愈?”
穆博延顿住。互相治愈?这个说法他还是头一回听到。
“反正!”于楠忽然声音放大,这样才能显得底气足一样,“我没有觉得您给我带来过痛苦。”
“好了,我知道了。喊这么大声是想让周围的人都觉得我欺负你了吗?”看着对方立马闭住了嘴,穆博延微微一笑,他将车停入停车位,利落地拔了钥匙,“下来吧,我们先去买门票。”
于楠赶紧把外套系在腰间,抓着包跟了上去。
离售票口不远处有设计院的学生在摆卖手工绘制的景区地图,吸引了不少旅客围着看。地图画面的风格偏复古,纸面特地做旧了,每一处景点的介绍也很详细,展开后将近一张小桌子大小,青绿的山水和张灯结彩的巷子在创作上都花足了心思,做下来不是一个小工程。
见于楠喜欢,穆博延便买了一份给他留作纪念,看着对方紧抱着不撒手的样子又感到有些可爱。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这跟年龄段的男生了,给一点点好处就会满足,和他现在身边的大部分向着势力看齐的人完全不同,勾勾手就能轻而易举将人拐走似的。
十五年前的自己也是这幅样子吗?穆博延回想了一下,却想不起来了。
“先生,我带了水和一些饼干来,您需要的时候可以和我讲。”于楠仰着头说道,打断了他的思路。
“在包里吗?”他伸手提了提男生背上的包,试过重量后顺势将其扒了下来,“我来吧。”
肩上一空,于楠显得有点局促,“不用麻烦您的,它不是很重。”
“背上的伤不疼了?”“可是……”
见于楠还想再坚持,穆博延不得不道:“当做是我的命令,这样可以吗?”
“命令”这个词在对方面前还是有绝对的约束性的。于楠立马听话了,干巴巴地说了谢谢,乖乖跟在他身后低头摆弄起地图。
这块地区太大,就导致有好几条可以行进的路线,要在天黑前将景点全部逛完不太现实,他只能有取舍地进行选择。现在手里没有笔,他也舍不得在这张地图上圈圈画画,只能结合着看来的攻略快速挑出了一条既经过文化街区又有各种展馆最终还能抵达寺庙上山路的路线,虽然这样会避开推荐率颇高的划船基地,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两人沿着定下的方向一路步行,逛了两三个陈列着画作和瓷器的展区后,来到了那条人满为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街区。实际上这是一条商业街,不过含金量可比他前天去的夜市高多了,有意思的新奇玩意儿也层出叠见。于楠一时间犯起了难,因为他很多东西都想给却逸洲带,不知道该挑什么。
穆博延看出了他的纠结,“你朋友喜欢什么?”
于楠毫不犹豫,“动漫。”
“动漫么。”穆博延想了片刻,很快给出了建议,“这里有一家会贩卖限量周边和特典的店铺,要去看看吗?全套的漫画或是动画BD、国内少有的音乐CD都有收录。”
见他能说得出专业话术,于楠惊奇地问:“先生也对这个感兴趣?”
“只是刚才留意了街区的分布图。之前听同科的年轻同事提起过相关的事,所以有点印象。”
不过光是听穆博延三言两语的描述,于楠就猜到这会是一家很火爆的店。果不其然,按地图找到位置后,在外面完全看不见店内的格局,货架全部被慕名而来的年轻人所遮住了,节奏欢快的音乐和人们七嘴八舌交流的声音听得于楠一阵沉默,甚至起了退缩的劲头。
这对他来说像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硬着头皮挤了进去。倒不是很讨厌这种像在沙丁鱼罐头里的感觉,长年累月挤地铁的他已经习惯了,但他抵触其他人引来的痛感,哪怕是间接的也不行。
说奇怪点,他有“痛感洁癖”,不是有好感的Dom给他的就不行。所以他抱着速战速决的想法,直接根据店员推荐,以最短的时间买了一个热门款的手办。
虽然有特地避开他人,但还是免不了擦碰。穆博延在门口等他,本来以为小男生会多逛一会儿,正考虑是否去一旁的长椅上坐着,没想到才几分钟就见他带着一副“莫挨我”的厌世模样出来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于楠有这种明显的负面表情,那张脸平常都是没什么情绪外露的,只偶尔会害羞或是紧张,他禁不住走上前去,伸手将对方头顶翘起的一缕头发压了回去,“有谁惹你了?”
“没什么……”于楠抿了抿唇,同时抬了抬手腕,“我买到了。”前胸和后背都不舒服,那些原本已经被忽视的刺痛仿佛瞬间沸腾起来,甚至勾出了他的焦躁。他抓着衣领掀动两下,让细微的冷风贴着肌肤游过,再加上多了穆博延的触碰,这才感觉好受一点。
穆博延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见他不想说也不勉强,平淡地应了一声便带过了。他将手收回插进兜里,看了看钟楼上显示的时间,决定再逛一会儿就带小孩儿去吃饭。对景区里的餐饮不抱什么期待为妙,但为了能够有精神上山,多多少少还是需要补充体力。他正想问于楠要不要找些附近的小吃垫肚子,却看对方的视线已经被对面的一家店所吸引,他顺着望去,只见一两把折扇正挂在门口晾晒,引着三三两两的游客驻足辨认上面的诗句。
“感兴趣就去看看。”他说道。
于楠对这些不太了解,但提前看过有关这家店的详解,说是祖辈在千百年前就专门替王公贵族制扇。他凑近几步,顿时闻到空气中散发的墨水和特殊纸张的气味。这个点室外的温度已经升高,光线穿透屋檐映照了店门前漂浮着的细小颗粒,他抬头时被晃得眼前一白,稍稍朝穆博延挪去半步躲开了那束光,一同看着上方潇洒的字迹。
稍微潦草一点的书法他就认不得了,但穆博延一一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看着他投来的崇拜目光笑着解释:“家中长辈喜欢收集古玩字画,所以慢慢被带着也认识了一点。”
他告诉于楠,他和父亲曾在同一位书法家那里练字,他父亲称对方为“老师”,而他喊对方为“爷爷”。不过初中后学业就忙碌起来,从一周去两次变成了两周去一次,再后来变成一个月一次,更或者只有法定假能抽空去探望一趟,到现在起初得到的教诲也早就忘干净了。
于楠听他说着过去的事情,眼睛亮晶晶的。他在脑中勾勒出穆博延小时候站在凳子上拿毛笔的样子,虽然没有什么素材能支撑他的想象,但他却光是被一个构架就萌得心脏乱颤。他盯着那把折扇,忽然起了心思,请店家替他包装了起来。
穆博延以为他是想买回家收藏,没想到精致的纸袋却被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