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犬(35)
于楠虽然猜到了,却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可是人们都说,愿望讲出口就不会实现了。”
“我听过这种说法,但想做的事可不能依赖‘神’来完成。”穆博延虚揽着他,带他在四处走廊与亭间闲逛,“所谓的许愿无非是进行思想寄托的过程,给自己一种精神上的支撑与安慰,同时告诉自己‘这件事’对我而言很重要,所以必须花更多的心血投入其中。心理学上对这句话有一定的解释,想听吗?”
于楠站在月季投下的阴影中,向他投去认真的视线,“想听您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熟语你应该听过。从一种角度上可以理解为压抑的愿望无法实现,从而在梦中获得解脱。你想要得到什么,梦境就会满足你什么,以此来调节情绪上的压抑。”穆博延随着停下脚步,将他面前的花枝拨到一旁,“许愿和人们做梦有相似之处,当把愿望说出口时,潜意识会接收到显意识‘已经完成’的暗示,因此就很难再付出努力,‘愿望说出口就不灵’的说法也是由此得来的。”
于楠听懂了,还举一反三地得出了结论,“那只要心里的期待远远超过显意识带来的阻力,就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了?”
“很聪明。”穆博延不吝啬地夸奖他。
所以这个项目对他而言很重要。于楠想着。是为了取得更高的成就?可穆博延已经荣誉满身,还会在高强度的工作后抽空研究尚未得到回馈的实验。他不由得问:“您为什么选择成为医生呢?”
穆博延瞧着他,穿过林叶的光将他冷硬的面部线条染得柔和,“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对Omega这般尽心尽力?”
“……可以这么说。”于楠本来还没意识到,但等穆博延提起后,他才发觉自己真正在意的并不是成为医生的理由。
“是啊,为什么我会如此希望Omega能在更加平安自由的条件下生活呢?”穆博延并未回答,似乎初衷是什么他也遗忘了。他和于楠并肩走到一处空置的凉亭下,似有若无的梵音萦绕在耳边,远处高楼耸起的城市看上去成了梦幻的国度,与他们所处的自然格格不入。但又好像他们才是身处于新时代圈画出来的笼中的人,在这里的安逸与舒适都是暂时的假象,就好比为什么他会从半入圈的起初走到完全入圈的现在。
或许是不想再回忆起不算愉快的故事,穆博延将话题抛了回去,“那么你又为什么想成为兽医?”
于楠几乎是没有思考,便流畅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和动物相处能让我感到轻松。我实际上不擅长与人交流,只有和动物相处的时候我不用考虑它们的心情,只要看到它们在得到治疗后恢复健康,我就能在很多无奈中接受很多不遂人愿的事。”
“你不是才二十岁么?怎么听起来就有了一肚子的烦心事了。”穆博延好笑道,“我大学期间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你倒是直接活到了我三十岁的状态。”
于楠眨眨眼,明目张胆朝他靠近半步,“在您身边时我也会忘掉很多事。”
穆博延现在才理解于楠来的路上提到的“相互治愈”究竟是什么意思了。要说是想和于楠发展什么关系,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但是他和于楠在一起时很轻松,是一种心态上的难以解释的轻松感。他想,教化宠物确实是一件很棒的事情,而得到依靠同样会令他感到快乐。
正当他考虑着是否要伸手摸摸对方的脑袋时,附近拔高的惊呼和突然嘈杂的议论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几名游客在矮台阶下围成一圈,中央昏迷的是一名年龄不大的女生。
据游客们讲,这位小姑娘并没有同伴。在上山途有人看见她频繁停下来休息,脸色很差的样子,这不刚在门口烧完了香,跨了个门槛就晕过去了。
“请让一让。”穆博延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于楠怀里,指挥着紧绕的人群疏散开一条通风的道,安排其中一人去通知景区的游客中心。
一旦有人出示了专业的身份,无章的场面就有了秩序。于楠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为一名陌生人做急救,周围停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神情都很紧张,有人低声地和身边朋友唏嘘:“年纪轻轻说晕就晕,怕不是有什么病吧。这么嘴对嘴也不知会不会被传染。”
“是啊,不都说口腔里细菌很多吗?这要是染上什么病还麻烦了。”
“我看那丫头脸色就不像正常人,是不是绝症没得治了才来求佛保佑的。”
……
于楠有些想制止这种看热闹引发的恶性议论,但又感到无能为力。揣摩他人本就是人类的强项,同时他又心里有些不舒服,其中一半来自穆博延正在进行的人工呼吸。
人很快醒了过来,那小姑娘被扶着坐到了阴凉地,等交接的工作人员赶来后人群才渐渐散去。穆博延给出了去医院做几项检查的提议,转身时小姑娘虚弱地叫他,说自己身体从小就不好,这次是背着家人来替朋友求签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希望能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好来感谢。穆博延拒绝了,往等了许久的于楠身边回。
他看了看手机屏上无数来自好友的聒噪消息,“下山吧,我们先得回酒店接溥俊彦,五点半出发到家也得近十一点。”
于楠点了点头,他看了被搀扶着起身的女生一眼,又想到刚才人们议论的事情,忍不住开口:“先生,没有纱布的情况下,急救是很危险的事情。”
他语气有点冲,多少包含了自己的私心。他知道穆博延的急救知识比自己更牢固,但他仍然无法避免地在一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的同时,又一边将心中的别扭表露出来。
“一般人有担心很正常。”穆博延安慰他,“我知道很多预防的办法,你也应该了解医生的宗旨不是吗?”
面对一条生命时,在那一刻需要做的只有救命,无论是人医还是兽医这点都是相通的。于楠对此很明白,一时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心有郁结,只是慢吞吞地伸出手,当着旁人的面垫着脚去搂穆博延的脖子,毫无所觉地宣誓了占有。
第19章 想做家犬的第十九天
下山比上山花费的时间要久,接到溥俊彦已经是五点的事了。
穆博延将于楠留在车里休息,自己上楼收拾了为数不多的行礼。他没有让男生等太长时间,十来分钟便办好了退房手续,溥俊彦则拎着一个大到夸张的行李箱嘟嘟囔囔地跟在他身后,无非是吐槽他的薄情寡义,大老远的结伴同行竟然中途把他扔着不管了。
这些埋怨落在穆博延耳中无非是无病呻吟,好在没等他起了干脆真把人扔下的心思前,溥俊彦眼尖地看见了副驾上的于楠,整个人跟按下了开关一样切换了模式,优雅地在车窗上浅敲两下,“小风铃也跟我们一起走啊?”
于楠开了车门,笑得腼腆,“溥先生晚上好,打扰您了。”
溥俊彦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条巧克力,“怎么会有打扰这种说法,你身体还好吗?”
于楠很快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穆博延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伤。他不知道穆博延有没有向对方透露过内容,还是如实地回答了,“谢谢您的关心。我挺好的,穆先生很温柔。”
“……哈?!”溥俊彦发誓,他是第一次听见有Sub用这个词来形容穆博延的。他错愕地看着一脸真挚的小男生,就差没把“你在开玩笑吗”写脸上了。
“还要在这站多久?先去把后备箱收拾了。”穆博延拉着他的衣领,把他从于楠面前拖了过去。
带来的给于楠的礼物都没被拆过,摞在一起也挺占地方。溥俊彦顿时也不管什么温柔不温柔了,苦着脸在无尽的挫败感中给行李箱腾位置,折腾了好一会才上了车。
好在于楠接了他的巧克力,这成了他心里目前为止唯一的慰藉。看着后视镜里男生腮帮小幅度咀嚼的模样,溥俊彦又觉得自己可以了,“说起来我们还没交换过联系方式吧,小风铃愿不愿意赏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