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犬(40)
他不愿再多浪费一分一秒,绕过于楠消失在远处嘈杂的人群中。于楠没有开口挽留,也没有说什么抱歉的话。他缓慢地重新站直身体,感受着自己身体刚才传递来的强烈抵触。
有人见他被邱项明抛下,便端着杯子靠了过来。他忽然觉得这个地方让他头晕目眩,多呆一秒都会造成身体上的不适。于楠在那之前抬脚离开,近乎是逃跑一样推开了酒吧的门,望着街上流动的车水马龙,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却逸洲的话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循环往复,似乎推翻了他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
他跪不下去。
抛开其他不论,他现在只知道,他从未这般想念穆博延,想到胸口酸酸软软地抽疼。于楠靠着一旁冰冷的墙壁,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会在乎一个匿在黑暗中的人,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思念传递了出去,但他得到了回应。他从口袋里掏手机的动作急促又颤抖,穆博延迟来的电话像是一颗安定片,又仿佛是针兴奋剂,矛盾地撕扯着他的理智和灵魂,让他整个人快要烧起来。
“……先生。”于楠郑重地按下接听键,绷着的喉咙导致声音听上去稍显沙哑。
“嗯,晚上好,小楠。”穆博延与他打招呼。他听到于楠那边传来的浓重呼吸声,不由得笑了,“抱歉,我身边还有旁人,所以只能想到这个称呼。你在介意吗?”
“不、没有。”于楠抓着胸口的衣服,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我很高兴,喜欢您用一切来叫我,我的名字,小狗或是Puppy,无论是什么都好……我好想您,我好想见您。”
第22章 想做家犬的第二十二天
看到于楠的询问消息时,穆博延刚结束一场五小时的手术。如果在半小时内没有突发状况,那么他今天就可以下班了。
与其他同台的同事互打招呼后,穆博延打算回办公室浅眯一会儿,缓解一下胳膊的酸涩。刚行路到一半,后头突然追上来个人,拍着他的肩问:“穆医生,一会儿一起去喝杯酒不?”
看清来人后穆博延笑了笑,拒绝道:“不了,我明天不休息。”
“啊……对,我给忘了。你明天还要参加术前会议,是十三号床的那个女患者吧?这来来回回都研讨了多少次了,到现在都没定下来。”那人反应过来,遗憾地叹了口气,“穆医生,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啊,等月底你忙完了我请你撸串,到时候咱们再喝个痛快。”
“谢谢。”穆博延应承下来,“到时候联系。”
“那我先撤了啊。”医生知道他现在很累,也没过多闲聊,朝他挥挥手手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在决定做信息素转换手术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穆博延这期间就没正经休息过。院长桑茂对他抱有的期待很大,一旦手术成功,就代表着一院的名声又会提高一大截,带来的荣誉和财富将会是不可预估的。但这些对穆博延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打破过去的能力,摆脱笼罩在头顶这么多年的阴影。
他需要这个极具危险的机会。
穆博延走到公共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让夜晚到来后略显昏沉的头脑清醒一些。水珠从他的鼻梁与脸颊滑落,额前的碎发也被不讲究地打湿了几缕,他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休息不足导致他眼睛微微发红,脸色看上去不善又阴沉。
好久没看见自己这种难看的表情了。
他起身舒了口气,随意用一旁的抽纸擦了脸,摸出口袋里的烟和火机,点燃后衔着走向窗边。
窗外的树叶已经开始掉落,夏日浓密的绿色逐渐走向衰败与萧条,这对于来求医的所有病患而言都不是个好季节。路灯将园林的每一条道都照得清晰,这个点还有不少在周边等待生还机会的人在徘徊。他记得上个月有个送来急诊的孩子就是在楼下断的气,父母和爷爷奶奶都赶来了,抱着人哭得撕心裂肺,却又毫无办法。
一根烟抽完,他将烟头碾灭后丢入垃圾桶里,接着又点燃了第二根。
厕所可不是个放松的好地方,他有独立的办公室,但现在也说不上来不想动的原因,疲惫感非但没随着烟雾飘散,反而越积越多了。他抽到一半眯起眼,这才想起来原本是要给小孩儿回复的,只是路上被人打断了。
他单手拿起手机,只扫一眼就能联想到对方编辑内容时小心翼翼的模样,被冷落久了的失望透过字里行间源源不断地泄露出来。穆博延觉得于楠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不像起初那样表现得毫无危害,反而开始朝自己试探着伸出了爪子。
他其实很好奇如此放任一个将自己管理得很严格的宠物会造成什么样的下场,但他最近确实没有时间。
他点下语音键,声音如常:“下个月吧,到月底之前我都会很忙。”顿了顿,他又干脆取消了发送,改为拨去一通电话。光是看文字不太够,他现在有点想听对方极力克制着慌张与喜悦的声音了,他想那或许能让香烟的舒缓功效起作用。
于楠接的很快,声音如他所想的满是紧张。就在他打算逗逗对方时,门外来了由家属搀扶的病患,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却意外听见手机对面的人近乎横冲直撞地向他表达了想念。
人到了三十多岁的年纪,已经很擅长隐藏自己了。就像他的“不容易”已经成了常态,在生活压力加大的同时,心理压力也在不断地施压,有时举目环顾,才会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他一直认为言语的重要性远低于行动,但他现在觉得被惦记的感觉也不坏。
“嗯,我知道。”穆博延抬脚朝外走去,镜子映出了他微弯的眉眼,像是进入了某种放松的状态。
“对不起,我刚刚……”于楠发泄完了,又觉得自己说话过火。他话到一半止住,而是放轻了声音,“如果您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晚点联系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等您。”
穆博延走向自己办公室,和正面碰上的同事点头示意,“如果我说今天都不会再联系你呢?”
于楠情绪明显变得低落,“明天也可以,但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具体等待的时间。”
穆博延这下听明白了,这小家伙是在拐着弯埋怨他。他忍不住笑,语气却漫不经心,“是吗?”
于楠他犹豫着,还是将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问出了口:“您说身边有人,那么在您身边的人……是,和我一样的吗?”
穆博延有一瞬间想解释,然而又感到没有必要。他和于楠没有互相约束,多说什么都有些奇怪,他向来不喜欢Sub管的太多。
“你是在吃醋?”穆博延问。
于楠没有很快回答,只有呼吸声传入穆博延的耳朵。
穆博延等了一会儿,直到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也没等来什么答复,不禁失了耐心,“说话。”
于楠如梦初醒,似乎很紧张,“啊,对不起,我在点头。对不起先生,我知道这很不对,但是您需要解压的话,我什么都能做。如果是您怎么对我都可以,所以能不能不要找别人?”
这简直就是自暴自弃的发言。
于楠明显知道很大几率会让他厌烦,还是忍不住认真地对他提出了请求。尽管不安已经溢于言表了,却仍下决心地紧紧黏着他,没有任何往后退的打算,也是第一次对穆博延表露出占有的态度。
穆博延指尖轻叩着桌面,看着在灯下不断变化的影子。
一般发展到这种程度,他就该抽身离开了。他知道这其中有自己推波助澜的原因,也是他故意引导的,长时间的不联系只不过是因为溥俊彦的关系。但也许是姿态太低的原因,于楠的话没让他有想象中糟糕的反感,他发现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用这种口吻说话时的面部表情。
他捏了捏眉心,问于楠:“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了一些事,但那都不重要。”于楠小声又固执,“所以您能考虑一下吗?”
“我想有一点你必须搞清楚。”穆博延严肃地说:“如果我做了让你觉得痛苦的事情,那不会有什么意义。你是Sub,不是m,在你心目中第一的永远都是安全而不是我,我的快乐只会建立在你的快乐之上。需求固然重要,但自我认知更重要,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