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玫瑰(258)

　　他向邓槐灵伸出了手，“你帮助我们营救了莉亚，那也就是我们的朋友了。我们愿意接纳你成为守望者的一员，只要你为守望者提供保护，我们也会配合你的指令，守望者的大门，随时随地向你敞开。”
　　内尔森的语气真诚，说出的也是邓槐灵一直想看到的结果。然而邓槐灵却察觉到了一道不和谐的裂缝，内尔森搞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这时他不纠正，双方认知的沟壑只会越来越宽。
　　他倚着窗框，淡淡地说：“……朋友？这个词倒是很中听，我已经很久没交过朋友了，多一群朋友也不错。”
　　“不过我想，你弄错了一点，不是我成为你们之中的一员，而是你们成为分会的猎人。我是主体，决定一切关系是否开始的权力，掌握在我手里，我说开始，这段关系才能存在，我发出邀请，你们才能接受。”
　　邓槐灵野心勃勃地笑了笑，对内尔森伸出手来，示意对方来握他的手，“要合作可以，成为朋友也可以，但你们必须弄清楚一件事——我才是老板。想要跟着我大展宏图的话，最好放下你们的傲骨。”
　　*
　　四个月后，二区地面上的农场。
　　夏末的风徐徐吹拂着麦浪，自动化农场正在收获，庞大的无人收割机械背后扬起滚滚烟尘，途经的农田里，金黄的秸秆倒伏下来，成千上万亩土地表面排布着整齐的痕迹，仿佛巨人的随手涂鸦。
　　田野上空，直升机旋翼转动，掠过无垠的麦浪。洛希坐在直升机的副驾驶，眺望着窗外灿烂的丰收景象，眼眸中满是欣慰。
　　他是专程来地面视察收割情况的，像这样的大规模收获，地上的自动化农场一年有两次，每次可以贮藏地下城半年的口粮。他本人到场，是为了提醒相关官员，他能够根据亲眼所见的情形估算今年的收成，如果有人贪污，会被轻而易举地查出。
　　洛希本以为赶不上八月末的这次收获，就要与主城区开战，毕竟罗伯特四月份就从大选中胜出，接着便紧锣密鼓地筹划起打击军方的系列行动，新闻密集地传来，塞西娜军方高层那些年近耄耋的将军接连去世，政坛剧烈动荡，一时间人心惶惶。
　　但洛希从来不会放弃希望，他在冬季下令全速垦荒，春天命令所有的农场播种，真的在夏末及时收获了比往常还多的粮食。有了这些粮食，就算要打上一年的仗，二区也能精打细算地坚持住。
　　这四个月，也多亏了邓槐灵带领日渐强大的赏金猎人分会扰乱罗伯特的行动，才为二区拖延到耕种的时间。
　　分会的成员们借着行会的便利在主城区出没，罗伯特组织对某位将军的刺杀，邓槐灵就带人在那位将军的宅邸守株待兔；罗伯特派遣仿生人占领军方的军火库，却被邓槐灵连仿生人带军火库一起炸上了天；二区还史无前例地和主城区的军方勾结，策划了一起又一起焚烧仿生人仓库的暴动。
　　这一切有效地阻碍了罗伯特接管军队的进程，可惜分会终究远在二区，只能尽量拖延而不能阻止，军方依然一天天地衰弱。邓槐灵打了无数次漂亮仗，已经算得上一段使罗伯特又恨又惧的传奇。
　　罗伯特惧怕的人，现在又多了一个。那位市长一定在后悔，当初没杀掉邓槐灵这个天资卓绝的人才，以至于养成了心腹大患吧？
　　洛希有点骄傲地想着，顺手点开了通讯器上二区某家媒体对邓槐灵专访的视频，一边听着采访的声音，一边抵着直升机的窗户检查小麦的收成：
　　“……今天我们很荣幸能请到前主城区A+猎人，现赏金猎人分会‘雁翎’主事人，邓槐灵邓先生接受我们的独家专访。自‘雁翎’成立以来，正式注册在案的猎人数量有三万多人，遍布地下城各个产业，掌握着二区的前沿技术和经济命脉，如今的二区，早已离不开这群活跃的赏金猎人。
　　“成为‘雁翎’的主事人之后，邓先生就没有接受过任何的媒体采访，这还是您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可以请您跟仰慕您的观众们打个招呼吗？”
　　“没什么值得仰慕的，关注我还不如多陪陪家人朋友。”一句让人不知道怎么接话的回答。
　　“呃，好的，哈哈，看来邓先生想要保持低调，不希望获得太多的关注啊。那请问您这次接受采访的原因是？”
　　“洛希让我来的。他说我好歹算半个公众人物，应该来露个脸，所以我就来了。”另一句让人不知道怎么接话的回答，配上邓槐灵的黑风衣绑匪式冷脸。
　　洛希终于忍俊不禁，捂着脸大笑，肩膀颤抖起来，整个人直往椅子下边滑。
　　“笑什么？本来就是你让我去的。”他身边的飞行员不满道，“再说，真人就在旁边，你反而要看屏幕上的我吗？”
　　洛希笑得不能自已：“你是在吃屏幕上的你的醋吗？——我笑是因为我才想起来，你懒得应付别人的时候，是可以完全没有情商的。”
　　“我吃小麦的醋，你宁愿看小麦也不看我。”邓槐灵藏在飞行员墨镜后的棕眸略带委屈，这回倒是很有情商地要他哄，“我们好不容易都忙完一阵，你还是只盯着这些粮食看，开战了就更不可能想起我了吧？”
　　“好好好，那我看着你。我只盯着你一个人看，你满意了吗？”洛希唇角微勾，胳膊肘靠在扶手上，撑着侧脸认真地注视对方，眼里波光潋滟如水。
　　邓槐灵转过头来，静默地看了他半晌，似乎想要吻他，却因为在驾驶直升机只能作罢。
　　通讯器被搁在一边，屏幕上采访视频依然播放着，洛希听见记者继续问道：
　　“说起这个，您跟我们的领袖的关系，也是十分令人好奇的一点。在之前的文字采访中，领袖本人公开承认了你们的恋人关系，不过这已经是‘雁翎’刚成立时的采访了。
　　“如今已有四个月过去，雁翎的发展如日中天，您甚至被一些媒体成为‘二区除洛希以外最有权势的男人’，请问您是否认为，您日益增长的权势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呢？”
　　这是个尖锐的问题，但邓槐灵仍然不动声色：“我增长的权势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抱歉，我没看出这两者有任何程度上的关联。”
　　“我的意思是，您所获得的权力和声望是否会威胁洛希……”
　　“不会。你们这些记者很熟悉洛希，应该清楚他是个多么光明磊落的人吧？只要他决定把权力交给某人，在遭到背叛前，他绝对不会怀疑那个人哪怕一分一秒。至于我，我为分会起了‘雁翎’这个名字，不仅仅是为了区别于主城区的行会，它本身还有特殊的含义。”
　　“什么特殊含义？”屏幕中的记者，以及屏幕前的洛希同时追问道。
　　“他从前被人背叛了太多次，所以我想借这个名字告诉他，无论走过多长的路，抵达了多高的位置，我永远对他忠诚。”邓槐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镜头，又像是透过镜头看着这句话唯一的听众，“就像北归的大雁，无论飞得多远，都会返回故乡。”


第207章 森林，08:05 pm
　　十几分钟的采访视频没过多久就接近尾声，记者又问了几个有关雁翎日常业务的问题，都得到了邓槐灵的专业解答。洛希亲眼看着雁翎发展壮大，自然对雁翎每个月耗费的投资、佣金抽成的数额、研究成果的收益这些硬核的数字烂熟于心，便没有细听后面的采访内容。
　　他只是从驾驶直升机的邓槐灵身上收回目光，望着屏幕里那个为了接受采访而做了简单造型的青年。
　　那人平日里扎手的头发被定型整齐，年轻俊朗的眉眼锋锐如刀，衬衫的扣子解开一枚，搭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戴着黑戒，说话时音色沉稳，散发着成熟的上位者魅力。
　　似乎比他初次遇见十八岁的邓槐灵时，又长大了一点。洛希垂下眼眸笑了笑，满怀爱意地想道，或许是因为上个月刚过了十九岁的生日，又或许是因为执掌着二区的大权，对方为人处事更稳重了，怪不得能吸引到众多仰慕者。
　　“被我迷倒了么？”驾驶座上的邓槐灵瞥了他一眼，故意装作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逗他，“我也觉得那段临场发挥得不错，是不是让你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