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玫瑰(109)

　　“你的那份苹果在里面，sensei。自己偷偷去拿吧，拿了从侧门溜走，别让大家看到。”
　　“嗯？”洛希指尖触到了补充剂的铁罐，却没有接，疑惑地看向对方，“我那份是特别多么？多了我可不要。”
　　“是很多，按理说每人只能领走二十分之一个苹果，不过你能领五个。”西村将声音压得更低更神秘了，瞥见洛希皱了皱眉，眸中染上严厉神色，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别误会，这不是偏袒你，而是一些人主动放弃了他们的份额，要求转赠给你的。”
　　“谁？”洛希仍没有放松警惕。
　　“你的学生们，还有他们的朋友和家长，大家是想向你表示感谢，一点心意而已，就收下吧。”西村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将仓库侧门的钥匙放到他手心，“之所以不直接给你，是为了防止人们眼馋，五个苹果在这里都能买下一个人的命了。”
　　“不要总以黑道的思维揣摩他人啊。”洛希莞尔道。西村故意说辞夸张来逗他笑，他也确实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接过钥匙向对方道了谢，离开窗口。
　　背后传来西村的叮嘱：“sensei，记得及时关门，别放人进去。不知是我数错了还是怎么回事，最近药品的数目老对不上……”
　　*
　　仓库内容积广阔，放眼望去尽是成箱的生活物资，从营养补充剂到统一裁剪的衣料，从抗生素到阿司匹林，井井有条地码在一排排货架上，贴好了标签。
　　这地方十多年来都由西村打理，每日两次清点数目，洛希扫了眼墙上密密麻麻的货物记录就知道西村是个细致的人，要说搞错药品的数目，不是不可能，只是概率极小。
　　顶棚遮住了月光，仓库内昏暗得出奇，洛希按亮微型手电，光束掠过标签上的字母，很快找到了放置食物的区域，看见盛放在纸袋里的五个苹果。对于这份通红的谢意，他感动之余却不知道怎么处理，再还回去显然是不合适的，但洛希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带几个回去放邓槐灵床头好了，反正那小子食量挺大。他熄灭光束，打算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耳际却敏锐地捕捉到仓库深处传来的一丝异响。
　　听起来像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洛希马上想到了西村提起的事，轻轻把纸袋丢回货架上，下一步无声无息地朝那个方向踏出，单手绕到身后掀起卫衣，反握住插在战术腰带上的匕首。
　　普通居民都在窗口领取配给，谁会鬼鬼祟祟地躲在仓库里？而从那个偷药贼的角度来看，西村这时候无暇分神，正是潜入仓库的最佳时机。
　　洛希借着货架的遮掩，将自己妥帖藏在暗处，慢慢接近了声源。沙沙的脚步声再度响起，那个贼似乎肆无忌惮，搜刮完了想要的东西，就这么径直穿行在货架间，眼看便要拉开侧门。
　　在那人右手搭上门把的一霎，洛希从黑暗中疾撞出来，猛地使对方失去平衡，摔在了门板上。他快速掣出匕首，寒光抵在那人喉间，低声问道：“你是谁？什么人让你进来的？”
　　对方并不回答，突然出手拧转了他的腕骨，这一下劲力十足，迫使他吃痛地放开刀柄，匕首当啷掉落在地。为了防止误伤，洛希本来没有用上几分力，却被对方瞬间抓住可乘之隙，冷不防踢开匕首，狠狠将他甩到货架上，架子晃了晃，营养剂铺天盖地跌落下来。
　　洛希右手被制在头顶无法挣脱，索性给了那人一记精准的左勾拳。对方不闪不避，挨下这一拳，反而贴得更近了，就着这个姿势扣住后腰，把他搂进了怀里。
　　“才一天没有见我，急着来给我投怀送抱么？”是邓槐灵熟悉的声线，炙热的呼吸洒在他耳畔。
　　“……”洛希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只想一记头槌砸到对方脸上。
　　投个屁！他怒气冲冲地盯着邓槐灵，这人早听出来是他，却有意不发出声音，是觉得被他揍一拳很好玩吗？如果他下手狠些，匕首说不定已经扎进对方颈动脉了。
　　他气恼万分，正想开口质问，邓槐灵却轻车熟路地将脸蹭进了他的颈窝，在肩颈、耳后各落下一个吻，用令人耳骨酥麻的低音道：“只是开个玩笑，知道你不想我。但我想你了，想给你投怀送抱，可不可以？”
　　洛希耳尖敏感地抖了抖，不由得往后退去，睫毛也开始微颤，刚才的怒气被冲得烟消云散，恐慌在心头蔓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再给邓槐灵两拳，第二反应是逃跑，可那天伯诺桥水下的频繁切换留下了后遗症，一旦洛希把身体的主导权交给Rosie，就不能再自由换回来了。
　　平时倒没什么关系，但今天是雪奈她们举行的春祭，他想亲眼看看庆典仪式，为此不得不忍受邓槐灵的撩拨。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坏了……洛希忆起多年前任由他摆布的孩子，又望向把自己圈在怀里、充满占有欲的赏金猎人，怎样也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他抑制住混乱的心跳，打开手电照亮了邓槐灵的眉眼，摆出一副关切的样子转移话题：
　　“邓先生，很抱歉刚刚向你出手了，西村提及过仓库的药品丢失，我以为你是来偷药的人——我弄伤你了吗？”
　　“是有点。”邓槐灵的语气里潜藏着隐约笑意，假装强忍疼痛，垂下了眼睛，“不过没关系，小伤而已，早就习惯了。”
　　眼前这个人绝不是Rosie，他低着头思忖道，Rosie的红外模组可以在黑暗中视物，就算一开始当他是贼，接近后也能识别出他的身份，不可能误伤了他。
　　况且经过这两周的测试，邓槐灵大略能分辨出两个意识的不同。他的试验方式是亲密行为，对于他的接近，Rosie的情绪模组会产生积极反馈，努力地回应他、向他示好；而当另一个意识掌控着身体时，害怕与抗拒根本无从遮掩。
　　邓槐灵感到很有意思，按理来说后者是在伯诺桥上威胁他的那个意识，在他的想象里，对方应该是冰冷又阴郁的，想到这一点后，他也的确提防了几天。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对方有时会表现得跟Rosie极为相像，尤其是向弱者提供帮助的时候，眼中有着一模一样的温情。
　　他不觉得这个意识会带来危险，对方其实单纯得要命，稍稍示一点弱，就能引来一阵惊慌的关心。
　　洛希手忙脚乱地拨过他的脸，用光束映着寻找伤口。刚才的那记勾拳落点在下巴侧面，果然裂开了一个细小的口子，周围紫红一片，几个小时后就会变成淤青。他咬了咬下唇，手指小心翼翼抚过邓槐灵的脸：
　　“疼不疼？”
　　邓槐灵在指尖经过伤痕时倒吸一口凉气，示意他很疼。洛希被他拙劣的表演骗过了，歉疚地撤回手：“对不起，我去找西村申请拿药。”
　　“不用。”邓槐灵拉住对方手腕，指了指下巴的伤口，眼里笑意愈深，“你亲一下这个地方，就不疼了。”
　　洛希差点没脱口而出“你是混蛋吗”，他简直可以确定那人在故意调戏他，等着他露出破绽。难道邓槐灵已经发觉了Rosie和他是两个人？可是按照对方毫不拖泥带水的处事风格，如果真发现了，完全没必要同他斡旋这么久。
　　怎么办……要亲吗？洛希心跳得更快了，要是他拒绝管理员的指令，便等于承认自己不是那个乖巧的仿生人，一切伪装尽数白费，正合了对方的意。
　　算了，反正又不是要上床，亲一下脸能算什么？而且身体不归他掌控的时间里，Rosie每天都要吻这个混蛋好几次。
　　洛希心一横，勾住邓槐灵的脖子，无声地将眼前人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面上却还是温柔宁静，唇瓣慢慢凑近了对方脸侧的伤口。
　　就在要触及皮肤的刹那，仓库后侧突然响起一阵叮铃咣啷，洛希揽着邓槐灵回头望去，货架间一个人影正匆匆逃走。
　　那个真正的贼原来一直都在，大概察觉到他们进仓库，本想待两人走了再悄悄离开，没想到他们谈情的时间太长，那人等得失去耐心，想要摸黑溜走，却不小心撞上了货架。
　　洛希和邓槐灵交换了一个眼神，毋需多言，两人分开从不同的方向飞快包抄过去。然而那人心思活络，见他们追来，随手抄起两个箱子掷在地上，箱盖滑开了，里面的电池骨碌碌滚了一地，阻住他们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