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玫瑰(163)
“……”洛希被问得噎住了，“你当然可以反击。”
频道里还有其他行动队的队长，他不想公开袒露对邓槐灵的私心，因此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这也是他让派珀去盯邓槐灵的原因，她心如明镜，知道动手的分寸，不过是在调侃他。
“行了，各就各位吧。”他揉了揉额角，重新将目光投向酒吧大门。
然而同一时刻，吧台边戴着墨镜的青年也轻啜了一口茶，敏锐地瞟了眼楼梯上徘徊的侦察兵，向猎人们的频道内发号施令：“优先处理楼梯拐角处，监视我们的那两人。至于黏上来的几个小队，先不必管，在塞西娜现身酒吧之前，所有人都要保持分散行动。”
“怎么处理？”有个猎人谨慎地问道，“一枪毙了吗？”
邓槐灵罕见地迟疑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在神明居内，洛希持枪对着派珀、眼里含泪的样子，那人非常重视同伴，必定也对士兵倍加爱护。但他此刻不能心软，要是在双方交手时犹豫一刹那，死的就会是这些前来寻宝的赏金猎人。
“不一定用枪，动用你们最擅长的手法，除掉那两人。”他侧眸望着楼上那道鸭舌帽遮脸的身影，又补了道命令，“清除楼梯上的障碍之后，彼此分散前往二楼，盯着那个栏杆边的人，他是本次行动的指挥官。”
频道里陆续响起应答声，猎人们纷纷依言去做了。
洛希对赏金猎人的旁门左道一无所知，在他的视野里每个猎人都完美地被“术”的士兵监视着，人群中却悄悄滚出一枚灰色小球，蹦蹦跳跳上了楼梯，弹跳到他安插的侦察兵脚边。
“轰隆——”
明亮的火光霎时蹿起，不大不小的一场爆炸，恰好将两名侦察兵的身形吞没。那两人的反应速度也极快，在火势席卷全身前开启了甬道，楼梯上裂开一个海水汹涌的口子，吞噬了他们。
要不是反应及时，他的士兵已经死了。洛希愣了一瞬间，第一个念头就是架起枪找邓槐灵算账，但耳机里潮水般涌来的汇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第一小队报告，多个目标位置丢失，请求侦察点重新定位……”
“侦察点已被摧毁……”
“第四小队报告，楼梯口出现多个可疑目标，正在向二楼接近，预计目的地为……呃，二楼中段，指挥官的位置。”
洛希忽然觉得后颈像是被猛兽的利爪按住了，他飞快扭头，几名猎人正循着邓槐灵的指令向他围拢，手中的利器寒光明灭。与此同时，派珀也带领小队包抄到了邓槐灵不远处，随时准备动手。
双方的气氛剑拔弩张，紧绷到了极致。从人数上看，围过来的这些猎人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还有更多“术”的士兵潜伏在楼上等待洛希的命令，但邓槐灵很清楚怎么给他施压，让他时时感觉如芒在背。
“先别轻易开火。”洛希沉声说道，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他还不至于因为这几个敌人就乱了方寸，“要是在失落之城引起骚乱，塞西娜有可能不会现身。尽量保持和平状态，除非那群猎人率先动手。”
“她已经出现了。”负责监控酒吧外侧的杀手突然发话。
所有人顿时抬起眼睛，往门口看去。门扇悄无声息开了一条缝，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探头进来，窥望一番酒吧内的情况，快速地挤进了门，背身把门关上。她只露出了太阳镜和口罩间的鼻梁，洛希简直不明白杀手是怎么认出她的。
没隔多久，达肖恩也推开了门，低头走进来。洛希凝眸看着这对地下恋人的行动轨迹，手指轻轻敲打栏杆，快速而精准地向各个小队下达命令，占据塞西娜与达肖恩身边的位置，阻止赏金猎人相互碰头。
而邓槐灵那里显然没有闲着，一边淡然喝着红茶，一边接连不断地抛出指令，调遣猎人们使用冷兵器发起无声进攻。
他已然摸清了洛希的心理，对方有所顾虑，害怕像上次那样，交火的动静会惊动塞西娜，于是他便抓住洛希的弱点穷追猛打，一时间人数众多的“术”竟占不到任何优势。
酒吧一楼骤然变得杀气腾腾，重金属音乐的狂潮中，不要命的猎人们从各个方向冒出来，和监视他们的士兵殊死搏斗。连续有人被重重掼在桌上，扫倒一片酒瓶，玻璃碎片哗啦落了满地，引得客人们慌张地夺路而逃，虽然没有枪声，却已经足够混乱。
洛希气恼地望着底下的纷争，深刻体会到邓槐灵的流氓作风。在不能打破平衡的前提下，一方的咄咄逼人意味着另一方的退让，他早该有所防范的，可他太习惯那人曾经的温存体贴，忽略了邓槐灵本就是从贫民窟里杀上来的流氓。
他尚在气结，吧台边的人忽地回过身来，透过墨镜打量着他，然后并拢手指压在嘴唇上，唇角坏笑着，猝不及防给了他一个飞吻。洛希险些忘记呼吸，反应过来后脸颊烧得绯红，恼火地解下了装枪的袋子，在摸到枪械配件的时候猛地顿住——
他好像明白了，邓槐灵这样肆无忌惮的原因。
那人对他的脾气一清二楚，明知他看上去随和平易，内里却傲气凌人，要是惹急了真会动手。邓槐灵是来找线索的，同样需要从塞西娜身上获得信息，没理由把局面彻底毁掉。
唯一的解释是，邓槐灵已经找到了线索，或者已经取得了关于线索的某种提示，所以才毫无顾忌地发起进攻。
但线索究竟是什么？洛希抽出配件，凭借手上的直觉组装着狙击枪，目光投向在一楼人群中相拥起舞的塞西娜和达肖恩，灯光凌乱地照在他们脸上，栗发的青年俯下身去，吻住了女伴的颈侧。塞西娜带着笑意仰起头来，佯装使力想将达肖恩推开。
她的墨镜片倒映着天花板的星光……天花板，星光？不得不说，那些星星的确很耀眼，超出了正常的程度，把整个酒吧都映得微微发亮。
星光里有什么呢？洛希抬起了头，困惑地注视着漫天的星辰。
耳机里传出通讯小组的报告：“敌方频道解译成功，对方似乎没有进行太多加密。是否要实时监听对方指挥官的命令？”
“不用了。”洛希架起了枪，语气淡淡，“帮我跟他接个线。”
通讯小组的组长虽然疑惑不解，却还是调制了频率，让洛希连入敌方频道。一阵电流声后，洛希听到了邓槐灵熟悉的嗓音，那人正流畅地调控着全场猎人的行动。
他将枪托抵在肩上，观察着瞄准镜里对方的眉心，用极其冷冽的声音说道：“Hi baby.”
频道里的指挥声倏然停止了，邓槐灵沉默了半晌，确认道：“洛希？”
“现在有把狙击枪指着你的脑袋。”洛希没有回答邓槐灵的问题，准心紧随着对方抬头的过程移动，“你应该很了解我的枪法，如果不想死的话……”
他放轻了呼吸，唇舌把泡泡糖卷回去嚼着，含混不清地说，“取悦我。”
邓槐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接着洛希看到瞄准镜里的青年摸出一柄手枪，利索地上膛，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一个赴死之人的笑容。
“什……”洛希惊得结结巴巴，手心冰凉，冒出的冷汗几乎让他握不稳狙击枪。
手枪的声音震响，他眼睁睁看着邓槐灵脑侧爆出血浆，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倒下去，躺在血泊之中，墨镜摔在了身旁，那双眼睛甚至还解脱般微笑着。
洛希感到世界都在旋转，耳膜极度充血，嗡嗡的声音连绵不绝。他无力地扔掉枪，慢慢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握住栏杆，觉得有种巨大的、恐怖的感情砸中了他，就要将他击晕。
他深呼吸望向邓槐灵的尸体，却透过栏杆的缝隙窥见它正在碎裂，散成了粉末状的星星点点，最终在空气里消失。吧台上放着一杯从未动过的红茶，之前被那层全息投影遮住，因此他并没有留意到。
洛希花费了很大力气才从令人窒息的悲痛中缓过神来，意识到一个事实——他被邓槐灵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