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玫瑰(235)

　　邓槐灵无法接受这样的处理方式，如果他是当年的洛希，一定会敲昏Rose扛在肩上，一路杀出那幢大厦。
　　他觉得整件事隐隐透着违和的感觉，却一时说不清哪里有问题：“是我判断错了么？Rose实际上不是个理智的人，就算她的爱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她也会深爱着对方？”
　　“你原先的判断没有错，人类Rose是个理智又清醒的女孩，”人工智能狡黠地微笑，“而且很擅长迷惑人心。你跟当年的Rosie一样，都被骗了。”
　　她看着邓槐灵瞬间豁然开朗的神情，挥了挥手，让这间办公室的景象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奢侈的酒会，浮华的光影翩翩闪动，在无人的角落，Rose悄悄摸出了前胸的吊坠拧开，将里面装的氰化物倒在酒里，并在杯沿上挂了两颗樱桃作为记号，接着起身离去，等着仿生人端酒上来。
　　“她执意留在罗伯特身边，是为了寻找对方松懈的时机，趁机刺杀罗伯特？”尽管在人工智能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邓槐灵还是实实在在地感到震惊。
　　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其实有着一颗不输于洛希的坚强的心。
　　“是的，Rose毕竟曾是个强悍的军人。她假装乖顺地讨好他，千方百计骗取他的信任，与他上床、对他笑语盈盈，都是为了杀掉他。”
　　人工智能的眼里流露出怨毒，“她绝不会容忍这样一个恶魔毁掉她从小长大的城市。Rosie想当人民的英雄，她也想当，只不过她和Rosie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使用的不是同一种武器……除此以外，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她最后失败了？”邓槐灵当然知道最终的结果。
　　“就差一点点。”人工智能叹惋道，望着一个五六岁的儿童从身边走过去，“大概是因为罗伯特运气绝佳，樱桃被那个孩子捞走了……虽然樱桃上的氰化物残留极少，不致人死亡，却还是引起了整个酒会的恐慌。”
　　“在罗伯特查看监控后，Rose被关进了专门为她设计的暗牢。”


第188章 蒲公英，03:46 pm
　　地下暗牢的水汽凝重得惊人，冰凉的天花板上结出细密水滴，落在金发女孩的颈边，和着污血一同流下。
　　人工智能沉声解说着，将场景切换至关押Rose的牢房，邓槐灵便看见了跪在一团阴影里的女孩。她全身赤裸，手臂被铁链缠绕着锁在墙边，却并不令人觉得色情或轻佻，只会引发无限的同情。
　　Rose的口角流着血，光洁的肌肤表面布满了淤青和血痕，脓血正从腐坏的伤口缓缓溢出。她的一双膝盖已经在地面上磨烂了，胳膊被铁链勒着的地方皮开肉绽，只有意识依然清醒。
　　她咬着牙，拼命地扭头想够到背后墙壁上凝结的水滴，干裂的嘴唇几度凑近了那道涓涓细流，却总是差一段距离。Rose努力地挣动，身体扭曲成诡异的姿态，那双蓝眼睛里爆发出狠绝光彩，求生的欲望在瞳孔中闪烁。
　　地牢里回荡起了脚步声，紧跟着是ID芯片核验通过，门被打开的声音。Rose机警地抬头，进来的却不是罗伯特，而是他们在军校时期研制的第一个仿生人，CyberRose里所有仿生人的零号机，玛丽·洛。
　　这个容貌酷似Rose的仿生人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打量着她。
　　“你需要水，”玛丽·洛看了她几秒钟，语气毫无起伏地说道，“你体内的水分已经严重低于正常水平，随时都有丧失意识的可能。”
　　“废话，这里没有水。”Rose嘶哑地说。她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仿生人，目光充满警惕。
　　她被关进地牢的这几天，罗伯特经常带着长相与她相似的人类女孩或仿生人，来到牢房凌辱她。他表现得极为享受那些女孩的取悦，试图从她的眸中勾起一丝恨意，就像从完好的布料上血淋淋地勾起一根纱线，可他往往什么回应都得不到。
　　罗伯特带来的女孩里没有玛丽·洛，大概是早已把她忘了。她毕竟是个太初级的仿生人，一名少年的练手之作，比不上公司里成熟的产品。
　　但难保不是罗伯特一时兴起，将玛丽·洛从仓库里提出来了。Rose没有理会对方，继续去够墙上的水珠，这时一瓶拧开的水递到了她的唇边。
　　“两周前，洛希在我的程序中植入了一段木马，他说这是一个代号杀手的人写的，你知道那是谁吗？”玛丽·洛困惑地皱着眉，“我本来应该杀灭那段病毒，但洛希是我的初代管理员，他有权修改我的程序。罗伯特忘记把他的名字从管理员列表中抹掉了。”
　　Rose一边听仿生人说话，一边贴近瓶口，迫切地汲饮瓶中的水。“那是段什么样的病毒？”她停止喝水，重重地咳嗽两声。
　　“这段病毒命令我必须竭尽全力救你。尽管我清楚这是对CyberRose的背叛，却不得不遵守命令。”玛丽·洛摘下右耳的耳坠，戴在Rose的耳垂上，“我在仓库里找到了这对耳环，这是公司放弃发行的产品，里面的微型设备能让全息投影附着在人脸表面。”
　　“你是说……”Rose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
　　“放弃发行是因为投影的覆盖效率不好，呈现出的换脸效果并不理想。”玛丽·洛抚摸着Rose的耳坠，又碰了下自己耳边的那枚，激活了设备功能，“但是……我们很像。”
　　在投影开启的瞬间，伴随着不稳定的频闪，全息投影同时漫过了她们的脸颊。玛丽·洛顶着Rose的脸直起身来，拉开家政仿生人统一制服的拉链，露出莹白的身躯。
　　制服掉落在地，仿生人为Rose解开缠着双臂的铁链，关闭痛觉模组将颈侧的ID芯片割下来，粘在Rose的脖颈边，“逃跑吧，用我的权限，可以打开地牢所有的门。往北半公里，停车场里有洛希为你准备的车，车尾贴了玫瑰的贴纸，钥匙放在左前轮上。”
　　“我帮你预先联络过洛希，但他的号码一直无法接通，恐怕你只能自己联系他了，上衣口袋里就有一台通讯器。”玛丽·洛看着Rose穿起她的衣服，犹豫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开口，仿佛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说，“希望你……能替我看看防辐射屏障以外的世界。祝你好运。”
　　*
　　“这里是塞西娜警方，玛丽·洛，你已经被捕。立即停止偷越边境的非法行为，把你的武器放在地上，举起手走出来。如果你拒绝逮捕，警方有权将你击毙，遣送回CyberRose检修。重复……”
　　动荡不安的幻境内，闪着红蓝光芒的警车和悬浮摩托包围了这片空域，无人机如同蚊蝇在贫民窟的房屋间穿梭，用人脸识别技术搜索逃犯。
　　邓槐灵和人工智能Rose站在不远处的平房顶上，眺望着塞西娜的警力出动，追捕逃跑的玛丽·洛。
　　他们心知肚明那是顶着仿生人的脸的Rose，可从罗伯特的视角看来，他接到的是仿生人进入地牢后便驱车赶往边境的消息，再加上玛丽·洛在军校的实验室里和Rose朝夕相处，Rose几乎是眼看着她诞生的，不由得使他联想到，玛丽·洛是被Rose说动了，前往二区向洛希求援。
　　他完全遗漏了管理员名单里还有洛希这个细节，也忘了当初给仿生人冠上洛希的姓氏，是为了安慰被他的言语伤到的洛希。他早已忘却这些无聊的琐碎小事，他肆意屠杀“术”的成员，正是因为已不在乎曾经的情谊。
　　城市的边境，就连灰暗的蜂巢也消失了，贫民窟的道路脏污狭窄，不能行车。Rose一路驾车从繁华区逃到城市边缘，被迫弃车步行，在遍布烂泥的窄路上逃窜，深色的仿生人制服包裹着她的身体，洇开的血迹像是满身雨痕。
　　巷口闪过一名警察的身影，Rose连忙藏进拐角，紧贴墙壁躲避对方的视线。她虚脱地靠在墙上，捂着嘴喘气，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拿出通讯器，再一次拨出洛希的号码。
　　洛希承诺过，他会来救她的，不惜一切代价。逃命的路上，她为了这句承诺努力活到最后一刻，即使浑身的伤口发炎脓肿，即使被高烧折磨得头晕目眩，她也挣扎着从污泥中拔出脚来前进。她相信Rosie绝不会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