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玫瑰(138)

　　“Rosie，醒醒。”刚解决掉一队纠缠不休的战斗型，他所在的场地便被火势包围了。倒是没有蛛形坦克或别的仿生人愿意踏入这片火海，尽管火里痛苦异常，还是给他和Rosie留下了喘息之机。
　　邓槐灵把Rosie放下来，靠在一处没着火的屋角。仿生人费劲地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眸子里毫无神采，勉强支撑着道：“邓先生，你听我说，我有个计划……”
　　“正巧，我也有个计划。”邓槐灵边扯起袖子为Rosie擦掉脸上的污痕，边说道，“别告诉我你和我的计划恰好相反？”
　　“凭你一个人，不能安然无恙地抵达出口。”Rosie用双手握住他的手，邓槐灵就停止了动作让对方握着，“罗伯特感兴趣的是我，只要我现身的地方，所有的坦克与仿生人都会聚过来，刚才的战斗证明了这一点。因此，我们可以分头行动……”
　　“然后放任你一个人面对政府的火力，我落荒而逃？”邓槐灵顺口说，“用一根头发丝就能想到，你的计划真够蠢的。”
　　“……你想怎样，邓先生？”Rosie有气无力地看向他，“有没有比头发丝更高明的提案？”
　　邓槐灵笑了，抓过Rosie的指尖吻了吻：“我的计划和你的一样蠢。而且有条件约束，目前没办法实施。”
　　“那你还——”
　　Rosie有些气恼地开口，手腕却突然被什么套住了，“咔嗒”一声，邓槐灵牵着手铐的另一头，固定在被火烧弯的门框上。虽然制成门框的材料已经发黑，但想要挣断仍需要花费一段时间。
　　“现在，我的条件达成了。”邓槐灵说。


第107章 火海，09:17 pm
　　Rosie怔了片刻，用力地挣扎手腕，那副镣铐却丝毫没有解体的迹象，银链绷直了，牢牢将他与门框牵连在一起。随即他意识到可以把门框弄断，手指攥了上去，却由于体力衰退使不上劲，手里的铁条仅仅弯折了一个角度。
　　遍布碎渣的地面上响起咔嚓声，邓槐灵退出了他的触及范围之外。Rosie仓皇回过头去，想爬起来追赶对方，然而被手铐带得一个趔趄，重新跌坐回地上。
　　他无措地扫视四周，在一片模糊中寻找邓槐灵的身影，只找到了团很暗的影子。那人缥缈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这种强度的材料对你来说不成问题，只要不再抗拒程序，你依然可以拥有斩金断石的力量。等我走后，你就能从这里挣脱出去。”
　　“邓先生，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Rosie忽然有些领悟了对方的意图，发狠地反握住门框，手铐在腕上勒出深深印记，“不是让我不要离开你吗？我没有离你而去，可你为什么要抛下我独自面对？”
　　“你是洛希，还是Rosie？”邓槐灵凝视着眼前的人问道。他已猜到Rosie之所以还能抵抗指令，是因为洛希的意识仍然清醒，竭力影响着这具躯体。
　　“这很重要么。”对方暴怒起来，漆黑的眼眸失去焦点，宛如动荡不安的湖面，“你想到战场中央去，吸引大部分坦克的火力，我便可以轻而易举地逃去备用电梯，这就是所谓的‘与我的计划相反’的提案，对不对？”
　　邓槐灵扬了下唇角，没有说话。
　　仿生人死死地盯住视野里那团人影：“我不同意，邓先生。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愿太早离开你，让未来某个不知名的混蛋替我陪在你身边。”邓槐灵淡淡道，“稍微想象一下那种场景，我会嫉妒到不舍得走。但是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刚才收到了陈维的消息，假如我们两人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那个人注定是你。”
　　“没有哪个不知名的混蛋，只有你。”仿生人呢喃道，“自私鬼，打算就这么在我眼前死掉，然后让我记你一辈子吗？”
　　“十年前血色圣诞，你对我做过同样的事，我也记着你直到今天。”邓槐灵说着，将吉他盒背在肩上，目光落在仿生人柔软的发旋，想要伸手碰一碰，又担心被对方抓着不放。
　　“——我不会记得你的。”那人突然说，“你死在这里以后，不出三天我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之后我会毫无心理负担地爱上别人，他或者她，随便是谁都行，因为你在我眼里就是随便一个人，没什么特别的。”
　　“我有点想再吻你一下，”邓槐灵没理会对方，自说自话道，“不过现在接近你应该会被揍翻在地上吧？”
　　“邓槐灵，”洛希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混——”
　　视线中那个人影走开了，被铺天的火光一点点吞没，越缩越小。
　　“别走！”洛希徒劳地掰动手铐，被程序禁锢的身躯却出乎意料地虚弱，“等一下，要是你今天走掉，我发誓以后都不会想起你！”
　　“难道不可悲吗，邓槐灵？你为了一个对你漠不关心的人自我牺牲，又能得到什么？你已经失去了所有朋友，没有人喜欢也没人谅解，在这座城市，你永远是个孤魂野鬼……”
　　他忽地止住了话头，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寂静得能听见灰烬落在地上的声音。
　　呼啸的热风拂过他的面颊，周遭空无一人。自从邓槐灵向他表白心迹之后，洛希以为他的身边再也不会空无一人了，可是现在，那种久违的孤独与绝望又降临在心头，他低头注视着手腕上的镣铐，肩膀极轻地颤抖着。
　　又有一个人为他而死，这次是他深爱着的人——也许，当初没有遇到邓槐灵的话，对方依然能洒脱无羁地活着？与其这样，不如从开始就和邓槐灵摆脱干系。
　　洛希一面后悔地思索，一面心急如焚地试图弄断门框。他还没有放弃，只要他的动作足够快，只要追上去阻止邓槐灵，就可以避免那个疯子为他牺牲。然而直至指尖发白泛红，他仍未成功，手臂的神经像断裂似的，无论他怎么调动，都没有反应。
　　他慢慢闭上眼，决定将意识完全交给程序。来不及衡量这一举动的风险了，他需要力量，因此不能再压抑指令带来的杀戮欲望，就算最坏的后果是他误杀了邓槐灵，也比眼看邓槐灵死在坦克丛中要好。
　　正在意识沉没的前一刻，空中倏然响起了摩托引擎声。洛希睁开眼眸，望见两辆悬浮摩托切开了火海，仿佛飞鱼在海洋上空滑过。
　　摩托掀起狂热的风，火焰被带得变了一瞬形状，向两边倒伏。车上的杀手冲他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目光张扬恣肆：“上来，白痴！”
　　“没看见我被锁住了么？”洛希恼火地说，“给我把工具，什么都行。”
　　驾驶另一辆摩托的医生在外套里翻了翻，随意扔下来柄钳子，接着划过一道弧线，驶向其他方位。杀手在火海中降落，冷眼旁观着洛希钳断手铐的银链，冲他伸出了手：
　　“弄得这么狼狈，看来你们经历了一场非比寻常的战斗啊。”
　　“我没有心思和你开玩笑。”洛希抓着对方的手爬上后座，快速说道，“邓槐灵为了让我脱身，去挑战所有蛛形坦克了，必须在遭遇蜘蛛群之前截住他。”
　　“这个嘛，不急。”杀手慢悠悠地说，驾驶着摩托朝下扫了几眼，“我们也是带了人来的——”
　　洛希也低眸向地面望去，铁甲与机械的丛林中，涌现出一批乳白色傀儡。这似乎是医生改良的第三版，与之前的外观大相径庭，有非常纤巧的侦察型无人机，也有身形巨大的攻坚手，根据实际战斗的兵种作了不同分类。
　　子弹与炮火的光亮在地上闪烁，蛛形坦克的进攻态势受到一瞬阻碍，立即变得激烈起来。
　　杀手边盯着战场边说：“你的小男朋友，医生已经去捞了。相比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情要更加紧急。”
　　“什么？”
　　“手术。”杀手罕见严肃地道，“陈维给我发了邮件，我做好术前安排就赶来了。洛希，神明居不可能再保全下来，我得带你回到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