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玫瑰(209)
他不想让邓槐灵担心,便简明扼要地概括了前段时间的战事,以及潜进主城区的救援计划,抹掉不少细节。然而邓槐灵还是敏锐地复原了事件全貌:
“你是为了我才发起战争、杀死维克托,对么?”
“这些都不重要,”洛希顾左右而言他,“二区的内战早晚都会打……”
“你还孤身一人潜入市政中心,企图吸引战斗仿生人的火力,差点中了罗伯特的圈套死掉?”
“也不算只有一个人,我还带了几名士兵……”
“那么,两天内不眠不休地策划了战争和政变,紧接着参与救援行动,身受重伤,却还在行政中心坚持办公?”邓槐灵眉头紧锁。
“真不是多严重的伤,”洛希心虚地摸了下扎在小腹的绷带,那里玻璃碎片的伤痕才结痂不久,“第二天就好了。”
“洛希。”邓槐灵不悦地沉声说,“你是疯子吗?”
洛希自知理亏,乖乖地避开医疗器械伏下来,把头搁在邓槐灵的颈间。他记得邓槐灵全身都有伤,很小心地避免压到对方的皮肤,发丝轻蹭绷带表面:“我知道错了,这就休息……好困,唔要睡着了……”
他温热的气息若即若离地接触对方脖颈,声音激起邓槐灵耳边微麻的震动,让邓槐灵简直以为自己只是换了种方式受折磨——没有什么比爱人就在身边却不能碰更痛苦了,而掌握着主动权的洛希似乎并不明白他的心声,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他,同他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吻吻额头。
枕边的洛希还在尝试用睡遁逃脱邓槐灵的指责:“不行了,突然好困,我就在这里睡一会儿好了……”
“旁边有陪护床。”邓槐灵一字一句地说。这句话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定力;但是,就算他花光定力甚至透支负债也都没有用,缠绕全身的绷带让他即便面对美人在怀,也只能扮演一具僵硬的木乃伊。
洛希缄默了几秒,以为他生气了,很知分寸地从床边下来,安静地躺在离病床不远处的陪护床上。
邓槐灵不能转头,听着陪护床发出的窸窣轻响,却看不见洛希脸上的表情。他无从揣测爱人的心绪,想要开口解释自己不是生对方的气,而是快要被对方撩疯了,衣料窸窣的声音却离他越来越近,像一条试探的小蛇悄悄游近了他的右手。
洛希在陪护床上侧身,用小指勾住了邓槐灵右手的小指。见邓槐灵没有抗拒,整只温暖的手滑覆上来,灵活地穿过绷带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中间隔着几台垒叠的医疗仪器,洛希是从缝隙中伸过手臂来的。仪器重复单调的嘀嘀声在房间内回荡,邓槐灵捏了捏对方的手指,说:“我没有对你生气,我只是……”
“我知道。”洛希的轻笑越过仪器墙模糊地传来,“抓住你的手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共同经历过那么多事,我们之间已经可以省掉一些无用的解释了,槐灵。”
*
邓槐灵原本想珍惜与洛希相处的每一秒,可令人懊恼的是,他被折磨多日的精神脆弱不堪,牵着洛希的手便睡着了。
无论是仿生人时期还是现在,洛希都拥有使他沉沉入眠的神秘力量,似乎对方身边绝对安全,远离所有的纷争与侵扰。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病房的灯全部关闭,仅有房间一角泛起柔和的蓝光。邓槐灵猜测那是一盏落地灯,现在大概是深夜,洛希已经回行政中心休息了。
进门来照顾他的护士换了个人,不再是白班那个小护士,这更加证实了邓槐灵的猜想。午夜换班的时间点早已过去,即使洛希再怎么愿意陪伴他,这个点也不可能在病房。
他有些懊悔地握了握拳,不该睡着的。洛希忙于政事,每天来看他的时间只剩两三个小时,浪费了这次机会,又得等到第二天的傍晚才能见面。
可他不想再等待一个漫长的白日。昏迷时倒还好,他能在梦境里见到洛希,然而清醒时分,没有梦也没有幻觉,他要怎么抵抗这段时间沉沦在幻觉里染上的瘾?
“你终于睡醒了。”夜班的护士替他量了体温,拾掇着器械说,“你的爱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邓槐灵陡然一惊,一种可能性流星般划过他的脑海。他请护士帮他垫高了枕头,支起上身的瞬间,他便望见了角落里透明球形的静音舱,纯净的蓝光在球体边缘闪烁,显示隔音设备正在运行。
洛希此刻坐在静音舱里办公,没有传出一丝声响。邓槐灵注视着洛希,突然觉得对方好像一只被关在透明球里的仓鼠。
随即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说不清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联想,还是因为发现洛希仍然陪着他,他笑得肺疼,幸福像疼痛一样充斥着他的胸腔。
洛希并未发觉他醒了,专心致志地开着一个全息视频会议,是关于领袖直属军队进驻西部辖区的落实细则。在静音舱以外,邓槐灵只能看到洛希淡然而镇静的神情,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冷漠神色,跟傍晚趴在他肩头耍赖撒娇的模样截然不同。
邓槐灵忽然来了兴趣,悠闲地透过静音舱观察洛希工作时的样子。全息屏幕光芒变幻,照亮了那人的脸,洛希用一支铅笔绾起了长发,纯色的衬衫袖口挽起半截,露出白皙匀称的手腕,手执电容笔在平板上认真记录着什么。
由于接受过军校教育的关系,他的坐姿依旧高傲如竹,眼神扫过来时锋利如刀,却在接触到邓槐灵的瞬间,刀刃挑起了一缕含情的笑意。
邓槐灵对上洛希的眼神,心想这个人真是性感得要命,出鞘的刹那,胜过他那柄夺目的唐刀。
第167章 马克笔,02:45 am
静音舱的蓝光明灭,全息视频会议大约持续了两小时才宣告结束。邓槐灵重伤未愈,精力有限,却抗拒着翻涌的困意,坚持不让眼皮合拢,凝望着洛希的脸度过了两个钟头。
他知道洛希在二区的新政推行得并不顺利,无需参考外界的消息,赏金猎人毒辣的眼光和老道的判断力已经使他对局势有了初步推断。
洛希与手下的智囊团开会到深夜,是为了应对西部错综复杂的局势,在洛希离开的十年里,西部的情况迅速恶化,到处是维克托安插的党羽,贪腐暴乱现象盛行。即使洛希重新掌握了话语权,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政策要严厉到何种程度也还是个问题。
就像紧握手术刀,面对着和血管融为一体的肿瘤,依然难以下手。西部充斥着不稳定因素,却不能简单粗暴地全部切除,否则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又将进入新一轮动荡。
微光映照中,洛希的脸色不太好,尽管脊背挺拔,神态专注,眼底的血丝却将疲惫暴露无遗。邓槐灵暂时帮不上对方的忙,便竭尽所能地陪伴,每当洛希转过视线瞥见他,疲倦冷漠的眼神就会融化得像满杯热可可。
会议散场,智囊们的通话框一个接一个地熄灭,洛希关闭全息视频,弯腰钻出静音舱,脸颊因缺氧而不自然地潮红。他用手臂撑在病床的枕边,倾身亲了亲邓槐灵的鼻尖:“还不睡吗?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只是恰好醒了,想一直看着你。”邓槐灵感到几缕长发蹭着了脖颈,宛如在他的心头挠痒,“怎么不回行政中心休息,还搬了个静音舱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还有六个小时你就得去办公室工作了。”
“猜错了哦。现在是凌晨三点,我六点就该回去办公了。”洛希温声笑了笑,“我太贪心,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少,就把静音舱搬了过来,一边工作一边陪着你……槐灵,其实我一刻也不愿离开你,却不得不走。”
病房里阒寂无声,静音舱的光芒慢慢减弱,只剩下床边仪器的红光闪灭。洛希的指尖游走在邓槐灵的眉宇间,他们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享受不可多得的相处时光。
邓槐灵注视着洛希藏在黑暗里的双眼,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欲望,哑声道:“我想吻你。”
洛希便低头轻吻他的鼻尖,似乎察觉了邓槐灵的不满,又蜻蜓点水地在嘴唇上啄了一下,逃避般迅速别开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