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珍(64)
准备好的话语,那些对人偶出色功能的夸奖之词,在舌尖蠢蠢欲动,可他还没继续往下说,薛重涛就强硬地打断了他。
“……还给沈晚。”他冷声道,“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他再也不看那与玉珍珍有着相似面容的人偶,虽不发作,但那蹙紧的眉心表明这位向来八面玲珑的盟主少见的动了真火。小厮讷讷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临行前家主特意交代,一定要将这东西送到盟主手中,还要他仔细看清,收到礼物后,薛重涛是什么反应。
小厮只是个下人,只低头做自己的事,但在沈晚手下干活多年,也对某些秘辛有所了解。
他知道家主无论风雨,每月十五都会去参加一个宴会,知道这两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宴会取消了,他甚至知道……那个薄情寡义,利欲熏心的家主,看似从容不迫游戏人间,其实心里并不痛快。
所以才让工匠大费周章做出了举世罕见的人偶,又立刻毁去了模具。
所以每月临逢十五那几日总是心情很愉快,又在每次返家后暴躁不堪,路过书房,还能听见高贵的沈氏家主在里面自言自语,讲着世间最粗俗的话。
“那个婊子……真是来者不拒,想男人想疯了……”
“……我就该把他上下两个穴都缝起来,好过他对别人摇尾乞怜……”
“肏死他,我迟早会把他弄死……我要他肚子里灌满我的精液,再去黄泉路上见楼外月……”
家主不痛快,不痛快的情绪一次比一次重,他口里厌恶至极的人也依然活着。
这次家主从仓库里取出了尘封已久的样品,小厮还在奇怪,就见养尊处优的家主亲自将人偶梳洗干净,握着人偶冰凉的,不会动弹的手指,家主跪着,人偶垂首坐着,水声哗啦啦响起,美玉再次熠熠生辉。
那确实是举世无双的工艺品,哪怕用途不过是在床榻间泄欲,也有收藏的价值。
小厮从未想过会有谁拒绝这么精致的人偶,眼见着完不成任务,他着急了:“您看不上这样的玩具,也可以留下当个摆件,家主只留了这么三四个,就是不使用它——”
“告诉沈晚。”薛重涛道,“让他好好想想,为什么不拿去贩卖,为什么觉得不合适,想清楚了,就别再干这样的蠢事。”
“真是……蠢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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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可以开盘猜这俩谁先死了(点烟)
第68章 65
侍女对于已然在天涯阁附近集结的各路人马一无所知,比起这个,她更在乎身边这对父子那微妙的氛围。
路途中有人拦住马车,说他要去附近的村庄,能不能顺路载一截……侍女大大方方就把缰绳交了出去,有楼外月在,她也不在乎这人是否别有动机图谋不轨,反正最后吃亏的绝对会是对方,便让路人当车夫,自己则一溜烟钻进里面歇着了。
甫一进入轿厢,侍女便知不妙。
因着贵人昨夜梦魇,侍女即便亲眼看见楼外月带他回房休息,也依然忧心忡忡,整晚都没睡好,结果今早贵人主动来向她道歉,说昨夜自己给她添了麻烦,以后不会这样了。
侍女倒不认为那是什么麻烦,看着贵人那故作若无其事的微笑,她只是无比担忧。
若楼外月的回归都不能让贵人放下这八年的阴霾,那往后又该如何是好?
此刻马车里的气氛,仿佛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贵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前辈。
……嗯?
那个淡漠的,疲惫的,走投无路几乎绝望的贵人,一脸的虎视眈眈,摩拳擦掌,仿佛随时都能扑过去,将坐立不安的楼外月就地正法。
嗯?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侍女疑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马车缓缓开动,新任车夫在沉默了半晌后,显然是接受了自己被路过的好心人毫无保留交付主导权的现实。
“……贵人。”侍女斟词酌句,“你们,吵架了吗?”
万欣也说不清轿厢里这种奇妙的氛围是什么,黏答答,湿漉漉,好像一锅被均匀搅拌加热的糖浆,琥珀的表面平滑如镜,但偶尔会啵的一声冒个泡。
她对风月的全部理解便是薛重涛等人对玉珍珍的强横囚禁,那是充满暴力色彩的爱欲……和眼下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玉珍珍很不高兴,板着脸,楼外月看起来也很不安,高高大大的个子却尽力在往角落缩。
像吵架,又不像。像父子,又不像。
万欣彻底迷糊了:“谁又招惹谁了?”
糖浆徐徐冒着热气,啵啵轻响,玉珍珍冷声道:“没谁招惹谁。”
与他漠然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在万欣落座的同一时间就塞过来的一盘冰皮点心。
这个季节的冰皮点心很难制作,这也是楼外月一大早不见人影的原因,匆匆买了赔罪礼,结果赔罪礼转手进了万欣的肚子。
万欣:吧唧。
她抱着盘子,确定这俩不是真的在闹矛盾后,就安详地躺平准备看热闹了。
万欣安详了,楼外月坐不住了。
上车后,他手指一直难耐地绞在一起,埋着头躲避玉珍珍针刺般的视线,当年名满天下的江湖霸主直接原地缩成鹌鹑,这会儿楼外月再也不能忍受寂静又尴尬的气氛,快速丢下一句“我先去前面看看”,男人就想掀开帘子走人。
“站住。”
楼外月登时站住。
“坐回来。”
楼外月二话不说坐回来。
见楼外月老实了,玉珍珍方轻轻呼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也勉强落回原位,他的声音却更加冷了:“你打算上哪儿去?”
楼外月轻声细语作答:“就去看看前面的路好不好走……”
“不用,你就坐在这里,不许再去我看不见的地方。”
再?
万欣默默看了眼自己手里一盘子的点心。
“我是想说天气热,买点凉凉的甜甜的东西回来,你一路上会好受些……”
“我拜托你这样做了吗?”
“……”
楼外月闭了闭眼。
玉珍珍加重语气,道:“不许乱动,不许离开,不许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不许……”
他一连串说了很多个不许,楼外月最开始还是一言不发地听着,跟受训似的,后来玉珍珍越说越离谱,兜兜转转绕了个大圈又回到不许离开这件事上,楼外月一下子嗤的笑出来。
“我明白了,未经你允许,都是不许。”楼外月点点头,“我不动了。”
看见他笑时,万欣以为事态有所好转,可很快楼外月又抿起了嘴唇,一瞬间的展颜比昙花初绽还要短暂。
不知过了多久,楼外月低声道:“你真的觉得没关系吗?”
“我已经说过了。”玉珍珍面无表情地道,“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算数。”
“……玉珍珍,我……”
“闭嘴,还要我重复几遍,不算数就是不算数,别再啰嗦了。”
青年面容憔悴,晨起时侍女便注意到他眼皮微肿,唇角破损,当时她不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却大致也能推理出个七七八八了。
造孽啊。
这对父子的感情,她万欣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但也不想再看得更明白了。
逻辑思维大师万欣愁苦地叹了口气,把冰皮点心分出去,夹在中间熟练地和稀泥:“好了好了,一人一个点心,都别吵了,还有外人在呢……”
玉珍珍表示要翻页,但这一页要翻过去,对楼外月而言难度委实太大。
他的记忆至今残缺,哪怕与玉珍珍相认,也只是在脑海中增加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往事碎片。他记得自己有个孩子,他也不会怀疑玉珍珍的身份,但要把记忆里那个小小的孩子,与眼前高挑的青年相对应起来,却不是一件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