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珍(25)
“小姑娘!”无脸人忽扬声道,“你之前说,你要杀光这世上所有冷漠无情者,这话还算不算数!”
“我叫万欣!算数!”
无脸人愉快地道:“想不想学听音辨位,想不想变得特别厉害,厉害到能把那个薛重涛踩在脚下?”
侍女激动道:“想!”
“想不想策马江湖,天涯海角无处不可前往?”
“想!!!”
“那该喊我什么?”
“师父!!!!”
“错。”无脸人声音顿时冷漠下来,“我不收徒,喊前辈就行了。”
侍女:“……”
侍女:“哦,前辈。”
在轻松搞定侍女后,无脸人又轻轻柔柔开了口:“这位小贵人……”
“别这么喊我,跟你不熟。”
“好的,这位跟我不熟还爱发脾气,特别不好伺候的小贵人……”
玉珍珍面无表情:“……”
“我看你年纪轻轻一身苦难,又和我有一块玉坠的交易,咱们同为无名人,给你个机会怎么样?”
这弯弯绕绕不怀好意的语调太耳熟了,玉珍珍登时露出警惕的眼神:“什么机会?”
无脸人图穷匕见,摊牌了:“我比你年长,喊我一声大哥如何?”
玉珍珍:“……………………”
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你管我叫弟,我管你叫爹,咱俩各论各的。
许久等不来回答,无脸人正心里寻思着是不是一步走得太急了,就听见那特别喜怒不定的贵人冷笑一声,道:“好啊,怎么不好,这一路就多劳你费心了,大,哥。”
最后那两个字,发音尤为重,尤为……咬牙切齿。
第31章 31
侍女到底伤重,尽管她也极少踏上这样前途未知的旅途,在一开始的好奇心过后,她很快就昏沉沉地靠在车厢一角睡了过去。
玉珍珍摸了摸她的手,不冷,便将一条毯子轻轻覆在她肩上,紧接着他掀开绉纱,斯文且优雅地坐到了车夫身边。
“不跟她一起休息,出来吃沙子?”
午后出了太阳,现在还没正式进入夏季,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车夫悠闲地踩着踏板,两条骏马在他手底下丝毫不敢造次,跑得那叫一个平稳服帖。
无脸人笑道:“还是说有话要问我?”
玉珍珍屈起一腿抱住自己的膝盖,下巴也跟着磕了上去,车轮滚滚,午饭是吃的无脸人随便去路过小镇酒店打包来的几道招牌,品相普通,味道倒是不赖,如今吃饱晒足,他也开始犯困了。
头顶苍鹰展翼,穿过流云,沿途一片生机旺盛的绿意,田野间的庄稼汉挥舞着锄头,他们的村落正徐徐升着几缕炊烟。
这样平凡的景色,对玉珍珍而言,也阔别太久。
他眯缝着眼看这一切,阳光烘烤得他浑身发软,身边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草长莺飞里,某个瞬间让他以为,这又是一个太过真实的幻梦。
“要睡觉去里面,别在这儿碍事。”马夫开始赶人了,“小心摔下去。”
玉珍珍低声道:“你好烦,要你管。”
被这么无礼地在脸上踩了一脚,无脸人也没发火,有些事习惯就好,他已经能够用微笑面对这个一言不合就使性子的小贵人了。
说话间,无脸人恍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对了,忘了问你,为什么觉得不好吃?”
“什么不好吃?”
“透花糍啊。”无脸人认真道,“为什么觉得不好吃?”
过了很久,玉珍珍说:“所以,那是你做的?”
“到底为什么觉得不好吃,有哪里不对了?”
无脸人固执,一定要个答案,玉珍珍别过脸,好一会儿后,他轻声嘲道:“就是不好吃,哪里都不对。”
“……刁嘴。”
“你管我。”
“怎么脾气这么大,叫我一声哥,占了你便宜,还不服气?”
玉珍珍闭上眼,但嘴角却不易察觉地轻轻翘起,无脸人由衷叹息道:“真是不识好歹啊,小贵人,你是瞧不起我吗?我应该比你想的还要更厉害一点。”
“你有多厉害?”
“应该比你见过的所有人都厉害。”
“包括薛重涛。”
“他算什么。”
“包括方璧山。”
“方……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一个耍剑的,没什么大不了。”
就是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将他困于牢笼,足有八年。
玉珍珍笑道:“我不信。”
无脸人哼笑一声,不和他争辩,玉珍珍续道:“刚才说的这两人,一个是武林盟主,一个是当代剑神,你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无名客,口气却很大。”
“随处可见……”无脸人又低低笑起来。
玉珍珍问:“你为什么会没有名字?”
“那你又为什么没有名字?”
“因为我无父无母,天生地养,没人给我取名字。”
无脸人悠然道:“无父无母,难不成你是石头缝你蹦出来的?”
玉珍珍漠然地:“你可以这么理解。”
“……嘴里没一句老实话。”无脸人倒没较真,他戴着面具,玉珍珍也看不出对方此刻是什么心情,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俄顷,无脸人却淡淡地讲道:“我不记得我的名字。”
“……”
“我的名字,过去是什么身份,亲朋好友是何人,全部都不记得。”他屈指扣了扣自己脸上的面具,“甚至这张脸长什么样,我都从来没有见过。”
“什么叫不知道脸长什么样?”
无脸人只是笑。
足足几息,玉珍珍万分艰难地问:“怎么会这样?”
无脸人很平静地说:“走火入魔。”
“……”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石窟里,旁边散着翻旧了的秘籍,我猜测应该是我之前不小心误入了某个尘封多年的秘境,为了闯出去,不得不按照要求修习那本秘籍,但太过心切,导致走火入魔。”他握着缰绳,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时不时控制前进的方向,玉珍珍紧紧盯着他,他刚要继续往下说,似乎察觉了这道灼热的视线,便不甚在意地笑着,把缰绳强行塞到了一边青年手里,“你来试试。”
“……?不,不行!”
玉珍珍骇极,他多年没碰这些东西,猝不及防就被交付了驾驶权,下意识双手抓住缰绳,手底下骏马颇有灵性,察觉到换了人就不再买账,一改方才乖巧的态度,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四条蹄子跑出了自由而狂野的风姿,屋漏偏逢连夜雨,又十分不幸地遇到一段石子路,马车登时颠颠簸簸,随时都有翻车的可能。
“我不行!你快点来拿着!”
无脸人放肆大笑,单臂枕在后脑勺,对身下危险的情况毫不在意,玉珍珍深恐这阵颠簸使侍女的伤口开裂,他急得厉害,手腾不开,只好拿脚拼命踹旁边看热闹的人,结果无脸人下一刻翻身就利索地上了车厢顶。
男人下盘极稳,在这种状态下还能站得不动如山,他手搭凉棚往远处眺望,朝那控马的小贵人不咸不淡地道:“哎呀,这个速度不错,照这样下去,入夜前一定能赶到下个镇子休息,做的真好,真厉害啊。”
“你快下来!别玩了!真的要翻了!”
玉珍珍都快急哭了,男人立在车厢顶部,面对玉珍珍的窘态,嘲笑几句也就罢了,男人竟干脆就着玉珍珍焦虑的叫声,相当畅快地引颈高歌起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这里是陆地你醒醒!哪里来的搴舟中流!快下来帮我一把啊!”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