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珍(24)
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往外走,走一步,听一会儿动静,再走一步,就要停下来了。
无脸人唇角微微一勾。
青年凤目冰冷,到底扭过上身,毫无情绪地看向他,以及他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冰糖葫芦。
男人还要装模作样感慨,青年打断他:“我要吃的是苹果糖,不是山楂糖。”
“……”
“重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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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见到爹,生气归生气伤心归伤心,爹送的玉坠还是要拿回来。
结果要父子明算账是吧,赫赫,还给你,拜拜了您嘞。
第30章 30
侍女流泪了:“贵人,我杀人了!”
侍女绝望了:“但我没杀掉最关键的人!我是废物!”
侍女崩溃了:“若是因此害死贵人,我,我……”
玉珍珍温柔道:“欣儿,安静。”
侍女闭上嘴,片刻后:“呜。”
她脸色还很苍白,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眨巴眼睛,像一条拼命在摇尾巴的小狗,生怕自己被主人丢下。玉珍珍就在一旁挨她很近的矮凳上,而侍女最怕的无脸人则抱剑站在窗边,对着窗外似乎在出神。
玉珍珍道:“我本想送你回家,可薛重涛现在多半知道火是你放的,回家反而会危及家人,这点是我对不起你,欣儿,你可能暂时要跟我再多呆一点时间了……”
“——!”侍女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又想起玉珍珍说的安静,于是又老老实实缩回去,捂着自己的嘴,只用力点头,“嗯!”
“你伤得重,本该多休养,可此地毕竟离薛重涛不远,最迟明日清早我们得出发了。”青年探手理了理她鬓边碎发,说着,他眼睫垂落,语调低沉,饱含愧疚地道,“没事,我们会买一辆马车,路上有哪里不舒服,就由我来照顾你,不用害怕。”
侍女慌忙摇头,以示自己不怕辛苦,忽想到了什么,她怯怯抬眼看向那立在一侧不开口的无脸人,吃不准他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玉珍珍并不看他,淡然道:“他也要一起。”
“是你们和我一起。”这时,无脸人懒洋洋地开了口,“我和某些一路逃亡浪迹天涯的人不同,我是有正事要做的。”
侍女小声道:“正事就是找名字都不记得的儿子吗?”说完立刻把嘴再捂上。
玉珍珍愣了一下,立刻转头去看无脸人,无脸人对此没有回应,见事情差不多说妥了,扔下一句“我去弄辆马车”,从窗边直起身,就径直大步离开了房间。
翌日清晨,侍女被玉珍珍扶着出门。
侍女:“………………”
无脸人:“算了,将就着能用。”
两匹枣红的骏马极为安分地低着头,一看便知是西域品种,马已然是一骑绝尘,而那辆华丽而庞大的马车……侍女绝不相信这是通过合法途径弄来的!为一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玉坠就能把自己卖了的人,不可能有钱到能连车带马全款买下来!
她本想大声质疑,可马车上居然能有错金银花纹的装饰,她这辈子都没见过……侍女她,她……
情不自禁发出穷人卑微且没见过世面的声音:“好漂亮啊!”
玉珍珍却没被打动,皱起眉,还是提醒道:“我们这是在逃亡。”
男人顺手给良骏塞了两把马草,闻言漫不经心道:“所以呢?”
“……”玉珍珍,“所以得低调——”
“那你们就自己走,别和我一道。”
玉珍珍:“……”
他默默地再次看向眼前十足宽敞气派的马车,骚包浮夸的气息一整个儿满溢,不知怎的,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无脸人很敏感地抬起了头,有些惊讶于矫情小贵人居然转了性,随便一辆马车都能哄好他那糟糕的脾气,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这个人真的是……”他摇摇头,到底没说完,牵着不住流哈喇子的侍女先上车去了。
原以为旅途会有多烦心呢,看来小贵人也能审时度势,没多矫情嘛。
很好哄嘛!
无脸人心情颇佳地坐到车夫的位置,清啸过后,在一众街坊的瞩目中大摇大摆出城去也。
直到城外,一阵大风夹杂着黄沙经过。
无脸人才意识到,自己很理所当然地,顺理成章地,毫无异议地,就被放到车夫的位置上了呢。
竟是不知不觉上了这狡猾小贵人的当!
他猛一把掀开身后遮得严实的绉纱:“等会儿得有人和我换——”
车内,其乐融融,一伤一废正在互喂点心。
侍女:“来,贵人,张口,啊——”
玉珍珍拼命躲闪:“这是给你准备的,我不吃……我不吃这个……”
“别这么客气嘛,看着不是也挺可口么?来试一口,啊,我们啊——”
“真不用了,欣儿,是我在照顾你,不要总喂我……”
一切欢快打闹在无脸人掀开帘子的一瞬间静止,侍女犹如老鼠见了猫,满面惊恐,手里的点心啪叽掉回盘子里,玉珍珍则面色不虞地看过来,下颔微微抬起,他冷声道:“干什么。”
无脸人:“……得有人和我换班,没什么,算了。”
他彻底磨得没了脾气,刚要认命坐回原位,接受自己全程担当的劳碌车夫定位,侍女便小心翼翼出声道:“那个,前辈……呃,您,您戴着面具,能看路吗?”
隔着帘子,无脸人一手拢缰,撑着脸百无聊赖,他回道:“能,也不能。”
侍女声如蚊蝇:“我听不懂……”
“意思是他戴了面具,确实看不见路。”身旁,玉珍珍安然煮了一壶提神醒脑的茶水,替无脸人解释道,“但他可以听,可以感受,对高手而言已足够判断路况了。”
“是这样吗,那我以后也能做到这一步吗?”
玉珍珍迟疑片刻,不太好打击少女对武学的积极性,但无脸人却笑了一声,懒散地出声道:“能啊,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吗!我真的也能做到?!”
玉珍珍:“……”
小贵人充满怀疑的视线针扎般刺在他后背,无脸人浑不在意,舒坦地靠着车厢,继续同兴奋的侍女扯淡道:“只要你像我一样,长期蒙着眼睛,嗯……对你来说的话,蒙个三五年应该就能有些成效,若能当十年瞎子,在听音辨路上,离我这个程度就差不远了。”
侍女不兴奋了,她木然地:“……哦,这样啊。”
“你戴面具,就是为了练听音辨位吗?”玉珍珍问道,“你练了多久?”
“谁说我戴面具是为了练这个,刚才的话只针对初学者,我嘛……”
空白面具毫无预兆地转过来,即使已经看了许多次,侍女也还是不免瑟缩,呜咽着噫了一声想往后躲,那懦弱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她在薛府挥剑斩出血海的煞气。玉珍珍挺直脊背,分毫不错地与面具后的眼睛对视。
半晌,无脸人又转回去,淡淡道:“我是有别的用途。”
他不愿说,玉珍珍也不多问,只低头轻声说:“这样啊。”
“前,前辈……”侍女攥着拳头,她再次鼓足勇气,“可否告知您姓名,怎,怎么称呼您……”
无脸人静了片刻,答非所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万欣,千万的万,欣欣向荣的欣,贵人的名字是——”
“我没名字。”
玉珍珍陡然打断了侍女,气息也喘得急了些,但很快他便镇定下来,淡漠地道:“没名字,天生地养,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三人一时陷入沉默,侍女左看看,右看看,抓耳挠腮不知说什么才好,不知过了多久,那无脸人低低笑了,他说:“巧了,我也没名字,同是无名人,相遇也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