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珍(53)
平日里爱看闲书,脑子里装了一百个爱恨情仇权谋策略的桥段,王学武他悟了,他彻底悟了。
“……楼外月据是江湖上挺厉害的人物。”他镇定自若,“天涯阁则是一个组织,具体的就不太清楚了。”
男人偏了偏脑袋,王学武心里发虚,他不确定这人是否真为楼外月,但无论对方是活人是恶鬼,既然问得出这种问题,就说明他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不能让镇子引火上身!要想个办法让他赶紧离开!
王学武正在暗自盘算着,却听见男人笑着道:“你在紧张。”
“不,我,我没有……”
“你听见我的问题,你的表情很惊讶,嗯,让我想想为什么会是惊讶……”楼外月慢慢道,“一,楼外月天涯阁这两个存在是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更不是该被提起的禁忌,二,刚好相反,不是少数人才知道,而是理应众所周知。”
“三。”
就像是为了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楼外月注视着王学武,一个字一个字从那张弯起的笑唇里温柔道出:“他既是众所周知……也是全江湖的禁忌。”
王学武额上不知不觉已冷汗密布,方才还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的美貌里分明布满杀机,大型凶兽捕猎前永远不动声色。
楼外月悠然道:“看来是三啊。”
“别紧张,我不杀人,至少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他又笑着安慰了一句,“但接下来不能再瞒我了哦,我现在其实心情不太好,可能没那么多的耐心来等你认清现状。”
这几句话一出,爱凑热闹的人群也终于意识到名花有毒不可近观,不安地骚动起来,楼外月对外界的窃窃私语不以为意,他只盯着王学武。
王学武强忍尿意,颤抖道:“您说。”
“楼外月该有一个孩子吧,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这一刻,虽然楼外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王学武清楚地感觉到,比起前面那两个问题,面前这一个,才是真正的关键。
可这个问题的答案,王学武却是真的不清楚了。
“不,不知道啊,不是我要瞒您,楼外月失踪的时候,他那儿子还很小,天涯阁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死了多少人,这么多年下来,我们老百姓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小孩儿的下落……当然那小孩儿现在也不能算小孩儿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王学武努力捺下惊恐的心情,试探道:“您是在找人吗?”
“……多少年。”
“什么?”
楼外月说:“我失踪了多少年。”
第57章 55
抱着点心被赶出马车的万欣不敢真的离开太远,犹犹豫豫徘徊在周边小树林,一会儿拈块点心一会儿喝口牛乳,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这种被专制的大人赶到一边去放风的感觉十分古怪,但少女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高兴。万欣琢磨着,看楼外月主动解开了眼带,依照这父子俩深厚的感情,想必只消稍微瞧一眼玉珍珍的长相,楼外月就能恢复全部记忆,届时所有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贵人虽有诸多不情愿,但必须承认,他不可能永远瞒着自己的父亲。
哎嘿嘿,自己真是体贴,给他俩留了单独相处的时间,等前辈宰完了人渣,她就可以把贵人拐去到处玩,哎嘿嘿,贵人,和漂亮又温柔的贵人一起玩耍,哎嘿嘿嘿……万欣坐在岩石上,满嘴点心渣,打了一手美滋滋的好算盘,这种快活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她看见楼外月独自出了马车,带着一脸莫名的神色沿着山道而去。
万欣:“?”
她没有多想就跟了过去,然而楼外月的步速岂是一般人能赶得上的,远远便望见他表情不太好,似乎是为了什么而有些焦躁,如此一来他虽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的小尾巴,但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万欣甩开了。
这下可把万欣那股执拗劲儿给激起来了,她这些日子训练不断,体力今非昔比,本是该为自己的进步而沾沾自喜的,结果就先被楼外月不经意间兜头敲了一大闷棍——万欣心道我还不信了,反正前辈总是要回来的,我起码要追过去看看,我在脚力上到底与他差了多远。
至于马车里的贵人……
侍女思考一阵,敲定了计划:“估计这两人又是吵架了,不能回回都只是事后来安慰贵人,我也得从前辈这边下手才行。”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她顺着楼外月前往的方向气喘吁吁地赶至山下的小镇里,侍女也不大确定楼外月是否真的来了这里,她在镇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一路东张西望着,很快就注意到长街另一端,正向这边慢慢走过来的楼外月。
青瓦石墙,柳枝招摇,夕阳在他身前拖出了一道淡淡的阴影。
万欣大喜,忙蹦哒起来,道:“前辈!原来你在——”
楼外月抬起头。
万欣只觉眼前一花,还在数丈外的身影就已经掠至自己身前,连风都追不上他的步伐,万欣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想往后退,而楼外月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男人低下头,沉且快地道:“他到底是谁?”
“谁……?”
“玉珍珍。”楼外月紧紧盯着侍女的眼睛,“他到底是谁!”
侍女知道,自己终于可以为这个荒唐的误会画上句号了。
她努力忽略小臂被大力握紧后的疼痛,挺直脊背,侍女坦然回视楼外月亮到极致的双目,一字一句道:“这话不应该问我,您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
侍女难掩喜悦,活泼泼地道:“如明月,如美玉,九十春光,让人见之不忘——这说的还能是谁!”
楼外月很久都没有说话。
侍女想象过很多次,若楼外月知道贵人究竟是谁,他会作何表现。无非是先震惊后大喜,父子抱头痛哭,诉尽这些年的离别相思意……然而楼外月看起来却和她的想象一点都搭不上边。
“……所以,他就是我儿?”
“是啊!您总算反应过来了!之前我真的都不知道怎么跟您解释,不过现在好了,误会全解开了,您——”
“玉珍珍。”楼外月说,“是我儿。”
毫无预兆,一阵寒凉的恐惧蓦然袭上心头,那感觉犹如是被强行拉回到当初,她在桃花掩映的亭子里遇见陌生的无脸人,只是一个照面而已,就能让侍女深刻体会到……自己在强者面前,只是一只没有碾死必要的蝼蚁而已。
此刻也一样。
楼外月静静立在她身前,侍女双腿微微发抖,却已没有勇气再直视他的脸,如今她稍在武学上入了门,比当初更能体会到这个人的强大,万欣无比确信,楼外月若是有意,这个镇子里的人,连带她,没一个能活得过今日!
她此刻终于留意到,镇上的氛围十分古怪,沿街也没有叫卖声,各家各户匆匆关门,方才楼外月来时的那个方向上,似乎隐隐还看得见慌乱四散的人群……
“前辈……前辈……”强忍着那被死亡贴面的危机感,侍女战战兢兢地,“请不要这样,您吓到其他人了!前辈!”
她喊了好几声前辈,到最后几乎快要破音了,楼外月才勉强回过神,稍微收敛了一下极具压迫性的气场。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万欣满头大汗,小腿肌肉不住抽搐,可她没有立刻逃跑,反而道:“您不要怪贵人没有立刻告诉您,贵人也有自己的不容易……说到底是我当初没把话说清楚,让您误会了,您若有气就冲我发,我——”
“安静。”
万欣立刻闭嘴。
她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灭顶之灾,可半晌,楼外月只是从她身边走过,拖着步子,慢吞吞的,半点没有刚才的雷厉风行。等他走出很远后,万欣才小心翼翼地跟上去,看楼外月没有像当初的薛重涛那样一脚踢开她,就又跟得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