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95)
叶重阳说完这话,看见南壑殊仍然紧绷绷的,大为不信的样子,想了一想,忽而抚掌道:“你莫非以为我要害他?”
这下南壑殊连拳头都握紧了,叶重阳连连咳声道:“哎呀哎呀,你大大冤枉我了。一则我虽离开巫族,可深受先巫皇恩典,对他的族人,我绝不会出手加害。二则在覃州时,你求佛尊去除火蛇印,你记得佛尊怎样说?佛尊说那是障眼法。连佛尊不肯戳破,有意留他性命,难道我违逆佛尊不成?三则,我与这孩子深有渊源,当日既寻到了有缘人,你我将他托付出去,不意竟兜兜转转再度重逢。乃系我与他缘法相合,又何至于出手加害?况你看我是那等狠毒之辈?从来我只知救人,不知害人。你若必定要动疑,我也没辙了!”说完将手一摊。
南壑殊先时不响,几许沉默后,对叶重阳抱拳一揖,道:“便请叶掌门守口如瓶,勿向任何人提起那孩子的身份。”
叶重阳舒一口气道:“你放心,世上的话到了我嘴里就安下家了,再没有出去的理儿。我只多事提醒一句,他在这无念境,那不是羊落虎群?”
南壑殊:“我知道。”
叶重阳:“既如此,你预备怎样办呢?”
南壑殊回来便直奔木惜迟的屋子。那时木惜迟已醒,见到南壑殊,又是欣喜,又是悔愧。期期艾艾地道:“公子稍坐,我替公子倒茶。”说着就要扎挣着起身。
南壑殊忙过去按住他,又问他身上疼的可好些。
木惜迟含着一包儿泪说道:“我既犯下弥天大错,蒙公子手下留情,才没将我打死,如今只是些皮肉小伤,哪里就疼了。我只求公子再罚的狠些,可心里就不要怪我了罢……”说毕,伏在枕上连连磕头。
南壑殊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好机灵的小鬼头,说的我都心软起来。便不罚你,也不怪你了罢。”
木惜迟忙就抬起一对大眼骨溜溜直望着南壑殊,满脸不可置信,“公子此话当真?”
南壑殊道:“怎样不真。”
正说着,苏哲从外面喘吁吁跑进来。
“木头,木头,不好了,木头……”
一进来又看见南壑殊,可怜他险些咬掉自个儿舌头。
“二公子,你……”
你怎么还没去当值??
你旷值这么久,就没人说你么??
南壑殊头也不回,冷冷道:“苏公子好勤谨,一天两次往本座这里来。”一壁里说,一壁在木惜迟后颈子上摸了一把,摸下一手的汗。
于是眼皮也不抬地对苏哲吩咐道:“去拧个毛巾来。”
苏哲满四下里找毛巾,好容易找到一块毛巾,忍不住又偷眼往榻上瞧去。南壑殊正替木惜迟往下褪衣裳,忽而停了手,转头两记眼刀往苏哲这里射来。
苏哲两腿一哆嗦,忙撷了毛巾出去寻热水,没片时又忙忙地回转来奉与南壑殊。
南壑殊接过来,试了试温热,便小心地撩开木惜迟后颈的头发,轻柔地,逐寸逐寸地替他揩拭着,细致无比。
只见木惜迟颈后的衣裳褪下来,露出一片雪白肌肤。苏哲不由看呆了。
忽的毛巾迎面飞来,直甩到脸上,苏哲不防,半边脸好似被人扇了一巴掌。
“出去!”南壑殊声音里带上怒色。
苏哲捂着脸,又是愧又是怕,忙躬身退出去。
这里木惜迟早已羞的满面飞红,“公子,我……我自己来……”一面颤手抖脚地扯着自己衣裳,又不敢十分抗拒。
木惜迟直觉南壑殊今天有点不大不对劲。看他一脸古井无波给自己褪衣裳擦汗,那个细致劲儿,耐烦劲儿,心事重重的劲儿——
属实太怪了。
好容易盼着南壑殊出了门,木惜迟忙一叠声唤飞电来。飞电不敢耽误,忙过来蹲在榻前,听木惜迟示下。
“飞电,我现在动弹不得,你去替我把苏哲找来,我有话问他。”说完又喊回来,“告诉他,公子当值去了,不在屋里。”
没顿饭工夫苏哲来了,木惜迟向他脸上瞅一眼,半拉脸犹微微肿着。忙道:“你别往心里去,他今儿是不对劲。搁往常绝不如此的。”
苏哲见他伤的这样,还只顾安慰自己,忙也问他:“木头,那煞神可算走了。快让我看看,他打伤你哪儿了?”
木惜迟忙道:“没事没事,都是小伤。”
苏哲:“他为什么打你?他这是滥用私刑!”
木惜迟苦笑:“不怪别人,是我自找的。快别说我了。还没给你道喜,得了双‘元’,这一关可算过了。往后不必担心被赶下山了。”
苏哲含混笑了笑,并无甚喜色。木惜迟便问:“你头先忙忙跑了来,说‘不好了’,究竟什么不好了?”
苏哲支吾不答。木惜迟催了几次,才嗫嚅着道:“我也是看我叔父今日格外高兴,我便……便多嘴问了一句……就听说……听他说……”
“说什么?”见他吞吞吐吐,木惜迟急得不行,“你叔父那个黑心眼子,他一高兴,别人就难高兴了。他又派了我什么不是?或又背后嚼蛆陷害我?”
苏哲:“他说……你两门功课考覈不过关,要被遣回老家去呢……”
木惜迟虽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可听见苏哲告诉出来,仍是如同头顶打了个雷一般,登时把脸都白了。
“不会的……公子必留我……”
苏哲道:“二公子么?他心那么狠,打得你这样,又哪会留你,留着你接着挨他的打么!”
“他这是头一遭儿打我,他心里比我身上更疼……”
话既出口,木惜迟方知不妥。未经忖度就将私心秘意说了出来。便也不去看苏哲,只伏在枕上发怔。
苏哲把这话咀嚼一回,咂摸出一丝味道来。也便顺着意思笑说道:“是啊,别心急。我看今日他倒像是会留你的光景。只要他一句话,一定千妥万妥的。”
木惜迟不做声。苏哲见他没甚说的,同时也怕南壑殊突然回来,又稍坐了坐,便回去了。
过不多时,果然南壑殊来了,直奔木惜迟屋里。
作者有话说:
后儿见。
第82章
进去时,木惜迟正含着根手指头啃,眉头皱着,眼睛阖着,不知睡着没有。
南壑殊走过去抽出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是小时候没吃够奶,所以这么爱啃手么?”
木惜迟本没睡,原在想事情,此时睁开眼睛,听南壑殊这话,又不像是对自己说,便“啊?”了一声。
南壑殊兀自将他的手翻来覆去看着,时而揉揉细细的腕子,时而捏捏小小的指头。
木惜迟被闹得痒痒,便反手捉住南壑殊的手,垫在脑袋底下枕着,又将脸蛋蹭一蹭掌心,笑嘻嘻看着南壑殊。
“又淘气。”南壑殊板着脸,语气却分明纵容。
木惜迟便欲趁势和南壑殊提方才苏哲所言之事,心想:“若此刻求他留我,他必答应。”
待要说,又忙咽住。不禁虑道,“虽如此说,可万一话不打拢,岂不连这片时温存也没有了。”
忖之再忖,方糯声糯气道:“公子,我就长长远远陪着公子,伺候公子罢。”
南壑殊面上悄无声息变了变,木惜迟心里一紧,忙将南壑殊的手搂进怀里。
如此忐忑过了几日,木惜迟身上的伤已好透。这天午错时分,传来一阵马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木惜迟没来由心惊,入无念境以来,从未闻及如此沉闷迟滞之音。这动静将木惜迟拖入熟悉的灰心与颓唐里。
一些他本指望已远去的东西又再一次裹挟住他。
木惜迟出来走进院子。听见有人在外扣门。木惜迟站着不肯动。正踟蹰间,苔痕已从身后走来,过去将门打开。就见一名仙侍立在阶下。
那仙侍见苔痕出来,满面堆笑,道:“木小公子家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