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227)
木惜迟伏地再乞。释迦问其何故。木惜迟答道:“佛祖法力大乘,弟子感佩敬仰。可我原就有个师父。”说着看向南壑殊。后者与他目光交汇一瞬,隐隐含光。
“若我做了佛祖弟子,那师父几世的恩情,又当如何偿还呢?”
南壑殊亦跪乞道:“我与其师徒缘尽,一无挂碍。”
叶重阳也忙道:“你这蠢材,如今论什么前事,还不快皈依我佛,与你摩顶受戒。”
木惜迟亦不分辩,兀自长跪不起。
释迦慢捻佛珠,笑曰:“贪嗔痴恨妒,你尚有一桩未能开悟。此番遣你下界,历劫还恩,也便剪除余念,清心遣欲。”
叶重阳急着道:“他这般九死一生才修得如今的成果,若再历劫难,只恐有去无回。”
释迦笑道:“他虽历过重重劫难,终究于性命无虞。”
一旁罗汉接口解释道:“凡过往曾戕害其者,皆记录在案,日后当一一追算。世人嗔妒,扮聋作哑巧立名目,却亦知其中厉害。如今既过了明路,更加无碍。”
叶重阳听了,这才放心。
释迦又向木惜迟道:“此番归来,必要尽弃前缘,禀我伽持。”
木惜迟忙答道:“只消报偿了师恩,回来一定合共虔诚,拜求正果,再无二心。”
是日,叶重阳领佛旨,同着花知微父子一同商议木惜迟这最后一劫。一行人游历三川五岳,踏遍五湖四海。
花影指着一座城邦问:“此地可否?”
叶重阳摇头道:“君王不仁。”
花影又指着另一处道:“这里呢?”
花知微亦不甚中意,乃道:“气候不佳。”
其后又是“经济不盛”、“命数有亏”,不一而足。把个花影急出一头汗。好半日择选出一个所在,眼看它街市繁华,马轿纷纷,东西高山相护,南北活水流通,帝气紫薇,黎庶兴盛,实乃万古升平之象。
三人换作凡人的模样亲至街市上走了几个来回,但见百姓人人气度轩昂,言语清朗,更加喜欢。
尔后便是要择定投身的人家,花影指着一个门户问:“这家?”
叶重阳将手中折扇摆一摆,“主母不勤。”
三人继续前行,花影又指着另一户道:“一看就持家有道,这门外干干净净。”
花知微摇头,“无奈产业不丰。”
三人走街串巷,挑挑拣拣,好容易有了几家待选,花影擦擦额上的汗珠道:“这再要看不中,就只得往宫里送了。”
“不可不可。”花知微连连道,“他这一番历劫,不可沾染太多因果,一旦入了宫,牵扯甚多。因此不妙。”
三人为保周全,依次到待选的几户人家实地考察,待了数日,把人家邻里街坊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听了满耳。终于选中了一户商贾之家周氏,祖上曾是儒仕,却因看不惯官场种种,挂冠求去,从商后创了好大的家业,成了当地首富,祖业传到如今这一代,更加繁盛。
因父辈承祖志,不求功名,故而周家老爷没甚读过书,却是个“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善主儿。主母温良淑慎,蕙质兰心。看似一切完备,十全十美,唯有一处缺憾,那便是夫妇二人年过不惑,却膝下荒凉。
“正正好,”叶重阳喜道,“既无兄弟嫌隙,又无旁戚作乱。一降生就是万千宠爱,哎呀呀,这样好的命格哪里去寻!”
此时的花影已同叶重阳没了过去的龃龉,自言自语笑道:“小木头呐小木头,自来都是围着你忙乱,如今仍是围着你忙乱。”
叶重阳听他话说的啰嗦,好似有意强调些什么。问道:“怎样围着他忙乱了,倒是细说说。”
花影却避而不答,反笑道:“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可喜可贺。”
“的确可贺。” 花知微亦笑向叶重阳道,“敝府佳肴已备,酒水现成,不如同往?”
叶重阳正是高兴,岂有不依的。
三人对饮小酌,谈谈说说。花知微眼看吃醉了,叶重阳笑向他道:“我有一事不明,上神是顶顶聪慧的,还请替我解惑一二。”
花知微笑道:“叶掌门如今已参悟禅机,正果了本位,心中哪还有惑。”
叶重阳摇着头嘿嘿两声,“这个佑圣——哦不,他如今是玄天真武大帝了——此番可是得了个大便宜,前头出生入死的他也没参与,只在最后玩儿也似的了了个局,却被安了定鼎之功。我真替南水济不平,水里来火里去这么多时日,只得接任佑圣的原职,整日价打打杀杀,有今日没明日,忒不划算!”
花知微不答,只管吃酒。
“佛祖令赐了佑圣一个尊号,荡魔天尊。上神可觉着奇怪么?”
花知微醉红着脸道:“有甚奇怪?”
叶重阳离席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琼旲虽是荒诞无经,坏事做尽,可好歹是正统龙族血脉,何至于成个魔?”
花知微又自斟了一杯,道:“他还不‘魔’,他干的那事,魔头也干不出来。”
叶重阳摇头表示不认同,“佛祖可不会一时意气,随便给人封号。必有一番缘故。若他是魔,那天帝是什么?天族又是什么?还有——”叶重阳踱步回来继续道,“天帝明着只被问了个钤束不严之罪,紫霄云殿却再无往日恢弘,简直如囚牢一般。没有佛祖的金旨,他恐难再踏出一步,外人也进不去。说起来,他也算损失惨重了,出了那样的丑事,成了六界的笑柄,脸面丢尽。自己的老婆和亲儿子有染,结下孽胎,当成亲子养了这么些年……这搁谁头上能受得了!哪怕再有十万年,这事儿也过不去。可佛祖丝毫不怜恤他,反而罚的那样重。琼旲的手上血债累累,倒留下他一条命,并未被处以极刑。还有一点我更加不懂了,当年玄女回到巫族后,琼旲并没有立刻举兵巫族。却是过了一段时日才忽然给巫族罗织罪名。这不是很奇怪么?既然已下了决心,那琼旲在等什么?”
叶重阳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问题,花知微都无话对答。后者显然酒已喝沉了,乜斜着眼直打晃。
“你后来去紫霄云殿看过那位么?”叶重阳挨着花知微坐下,换了个口气问。
花知微连连摆手,“不看,不堪……”
叶重阳猛可里没听清,“你方才是说,‘不看’?”。
花知微又摆手,“不堪,不堪呐……”
叶重阳心中陡然明朗,知道他瞒有隐情。于是恳切地道:“君心深似海,上神跟在天帝身边,多少有苦难言的时候!如今天帝被囚,上神已没了顾忌,心里的苦闷也该倾倒倾倒了。”
花知微不再熏熏而醉,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果不其然,他是装醉。
叶重阳趁势而上,“我佛悉知一切,所以着我来问你。花影的碌碌前程全都在你身上。”
花知微猛的一激灵,手中酒杯“珰”一声跌在地上。
叶重阳不给他踟蹰的机会,一句赶一句,密不透风。“我佛慈悲,知道你有诸多不得已,恐怕花影当初并非奉天帝之命去无念境追随南水济,实在是你的谋算,你暗暗布局,将来一旦东窗事发,花影便是你向佛祖将功折罪的投名状。如今佛祖认回弟子,局面已了,该是你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说完,重重在花知微手背上拍了几下,那意思有规劝也有威胁的成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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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玄女自天宫归返巫族之后,曾递回一封书信。此信本该由花知微呈给天帝。在前往紫霄云殿的途中,花知微偶遇琼旲。向他道:“既然太子殿下也要往云殿去,那么烦将此信转达陛下,下臣拙荆临盆,要赶去望上一望。”
琼旲欣然应允。待花知微走后,他见那信并无封谏,两指一撮便展开来,才看了一行字,登时魂飞魄散。那上面明白记录了自己颠倒伦常,淫辱庶母桩桩罪行,字字如尖刀直刺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