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40)
南壑殊不关心阎罗为什么哭,开门见山道:“我们来此提审两名亡魂,一名唤泥人方,另一名唤钱唯。死亡的日期时辰分别是……”
话未说完,阎罗紧咬着嘴唇,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
南壑殊:“……”
木惜迟急了,“阎罗大人,您这么大个神仙,能爽利点么?”
阎罗这才道:“这两个都是我这里跑丢了的厉鬼。”
木惜迟:“啊?跑丢了?何时丢的?”
南壑殊却忽然插口道:“厉鬼逃跑的方向途径光就居。光就居已是地府最靠近人间的所在,只怕他们已经离开地府,为祸人间去了。”
木惜迟纳闷儿,光就居?南明的住处。厉鬼?
……
木惜迟猛然一个福至心灵,他有一次到地府和南明厮混缠绵,体软耳热间,正要入港,被一个小冒失鬼撞破中断。那小冒失鬼当时就问他们是否见到一只厉鬼打这里经过。
思及此处,木惜迟有些面热起来,他偷眼觑向南壑殊。那家伙一如既往肤白胜雪,一点点红都没透出来。脸上是公事公办的从容淡定,好似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南壑殊继续道:“那是上月的事,可泥人方却才死去不久。”
阎罗道:“是了,此人既死,按理说一炷香工夫内,黑白无常要上去拘魂,然而前日,他二鬼却身受重伤,无功而返。说是被好厉害一个法阵所伤。”
南壑殊听毕,沉吟半晌,方道:“除了泥人方和钱唯,还有别人么?”
“有哇!”说罢阎罗又列出几人姓名,“还有这几个,同样是厉鬼,同样丢了。”
南壑殊过目后,果不其然,都是覃州横死的那几人,也有一两个是久居阜新的。
南壑殊又问:“这几人身前有何业障?”
“呃……仙君稍候,待小神查阅一番。”说毕,阎罗急急唤来判官,二人戴了花镜,对着几卷案牍翻看了半晌。
“仙君请看,这个人生前曾科场舞弊、构陷朝廷命官等。”阎罗又指向下一个名字,“这一个犯偷卖人口、淫 乱之罪。”
“那一个单构陷朝廷命官。”
“再来这一个单犯淫 乱之罪……”
南壑殊和木惜迟逐一看下去,发现这些人中有一小半都犯了构陷朝廷命官之罪,另一小半皆犯过淫 乱之罪。剩下的少许,这两条罪名都沾。
南壑殊指着这些名字问阎罗道:“被构陷的朝廷命官是同一人还是不同人?都有谁?淫 乱之罪具体指什么?”
阎罗眨巴眨巴眼儿,又同着判官搬来另一摞卷宗,又是一番查找。
“呼……”一炷香后,阎罗从如小山般的卷宗中抬起头舒了口气。木惜迟眼见破案在即,耐不住急道:“如何了?”
“遭这些人构陷的朝廷命官是同一个人,名叫覃笃之。他家十三年前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满门抄斩。他自己被处以车裂极刑。至于这淫 乱之罪则是……” 阎罗迟疑道,“则是这几人共同奸、污了一名八岁的女娃儿。”
“八岁……”木惜迟愕然。“他们竟……这……这还是人么!还是人么!”
南壑殊亦难自持,冰白的面上杀意横生,烽火四起。
“这女孩儿呢?她……她后来死了么?”木惜迟滴下泪来,“她一定死了罢,花骨朵样儿的年纪,被几头畜生一起糟蹋,活不了的……活不了的……”
阎罗道:“这女孩儿尚在人世。”
“什么!”
阎罗道:“我翻遍了那年的生死簿,当地并没有一个八岁女孩儿因遭此难丧生。”
木惜迟听了,不知当喜当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南壑殊最后问了泥人方的住处,便与木惜迟一同赶到覃州。
这边,众人也已将鸳鸯审了一番。叶重阳将素笺恢复成残破模样,拿给鸳鸯看。鸳鸯一见之下,花容失色。起初咬紧牙关不松口。后来还是南岑遥施展万人迷攻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才审出点儿东西。
据鸳鸯道,覃州那些人的死确与狄仁有关。
众人问:“什么叫‘有关’?直接说是他杀的。”
鸳鸯泣道:“不是的,狄公子并不清醒。你们看到的这些素笺,便是他难得清明时记下的,为的是写下自己的罪状,日后向佛祖请罪赎孽。”
叶重阳眼神暗了暗,“只怕佛祖赎不了他的孽。”
苏哲恨道:“杀了这么多人,连我的泥人方都弄死了。狄仁就该被剔去仙骨!哦,他应当还没有仙骨呢,那就废去修为,堕入轮回,入畜生道……”
叶重阳怒叱:“别嚷!”
他鲜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众人都诧异。
叶重阳道:“此事存疑,狄仁身在阜新,为何要来覃州杀人?且他一心修道,原先还要上太乙无念境拜师,忽然一连残杀数人,这没道理。还有,鸳鸯姑娘,你说他不清醒,是什么意思?”
鸳鸯道:“狄公子起先是那样一位谦谦君子,忽一日起,性情大变。时常一连失踪数日。回来后披头散发,喃喃自语,状似疯癫。而后又失踪不见。”
叶重阳总觉得她仍在隐瞒什么,待要追问,苏哲插嘴道:“还谦谦君子呢!哪朝哪代的谦谦君子杀人如麻来着!什么性情大变,都是托辞!”
鸳鸯似被这话刺激到,伤心地垂泪不休,再不开口答话。
木惜迟同南明赶到覃州泥人方的住处。这里是个荒僻的郊外院落。四周用石头泥土胡乱围了个篱笆,当中一间茅屋。
二人确认无异常后,步入屋中。
这里头两间房,虽经过一场凶杀已面目全非,但仍一看便知屋主是个单身汉,并且颇具年纪。地上散落着数根柴火、一柄烟锅子,还有一根拐杖。
屋子里唯一还算洁净的地方,便是那盛放泥人的方桌。一只只惟妙惟肖,既没遭到破坏,也没溅上血污。
木惜迟道:“这又捏上关公、孙大圣了。”
南壑殊道:“泥人左不过都是这些人物,再没旁的。”
木惜迟道:“不是唷,我在苏哲的房间里见到过泥人方捏旁的。虽说我见识少,但那些泥人实不是什么有名的。有簪花戴玉的妇人,也有遍身绫罗的中年男子,还有仆从装扮的丫头和小厮,甚至还有狗。就像是一大家子。”
南壑殊听了不言语,眼神在屋中扫视。忽的他目光定在一处,木惜迟循着望去,见里屋床榻一角有一个鲜红的东西半遮半露。
木惜迟过去将其抽出,见是一块红布,上面用金线绣着鸳鸯,四角均伸出一根绳来。
木惜迟不知系何物,拿给南壑殊,看罢也懵懂摇头。
正不知所谓,忽闻外间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二人恐有敌情,忙出来看时,只见一条花蟒正款摆蛇尾向这边腹行游移,待见到他两个,却是一顿,“咻”地钻入一旁草丛中去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觉得不对劲,立即沿途追去。绕至屋舍后方,那花蟒不见了踪迹。又忽而闻得一阵雷鸣之音,竟不是从天上来,倒像是……
木惜迟游目四顾,只见草丛深处隐有叱咤亮光,即便在白日里也甚分明。便同着南壑殊赶过去瞧。
不瞧则已,这一瞧之下,木惜迟膈应得起了满满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只见一窝蛇在那里缠成一个团儿,密密麻麻,一味搅动翻涌。它们上方涌动着团乌云,噼里啪啦闪着电。那雷鸣声便是这一小片雷电造成的。
木惜迟只管头皮发麻。
南壑殊面无表情盯着看了半柱香的时间,忽然眼神一亮。两根手指并拢,一道金光从他指缝中逸出,降落到那蛇窝之中。
只听“哎唷唷!”一声,一条青黑色的巨蟒从那团乱麻里被提了出来,摔在地上。
“哎唷唷,好疼!好疼……”青蟒匐地,上身变成了姑娘的样貌,底下仍是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