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177)
南岑遥:“是个戏子?”
花影:“也不算,就是个唱曲儿的。”
南岑遥:“有什么要紧么。大约这类优伶能认得许多达官贵人,乃至皇亲国戚,兴许里头有些能人……”
花影道:“不是,这人都在下等戏班里过活。到的地方多是茶馆、乡野戏台子。”
南岑遥摇头道:“这又更奇了。”半日又说,“怎么你先前都没听到一丝风声么?”
花影道:“事发突然,连我也未曾得信。”
南岑遥闷闷不答。
花影瞅他半日,“怎么你不信我?难道我哪里容不下他,非要了他的小命不可么?”
南岑遥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好歹说情,何至于到这步田地!”一面说着,一面想到木惜迟被剜目时凄惨可怖的景状,仍觉毛骨悚然,惊心动魄,一时伤痛难禁,轰然哭起来。
“好啊!你这是当真疑心于我了!”花影不由怒火中烧,气得说不出话。半晌“哼”的一声道:“怎么他还没死,你就这样心疼起来,你就便如此,心疼他的人多了,你也是那排不上号的,快把那些余情滥意收起来,别教我恶心了。”
南岑遥因一味沉湎悲痛,言语失于考量,此刻被花影几句话挑破弊病,幡然悔悟,忙止住眼泪,转而又道:“壑殊已赶赴紫霄殿陈情,想必天帝慈悲,小木头暂时不至有性命之忧。这几日,烦你看顾他些。”
花影冷笑道:“从前东华宫,而后与归渚,哪一日我没有看顾他,倒用你婆婆妈妈,反来嘱咐我了。”
南岑遥见他薄面嗔怒,心都化了,哪里还能言语机变,唯有软下声气道:“你自是妥帖谨慎的,只是那孩子仍在外跪着,与其说心疼那孩子,我还更担心你些,这些日子你心里又是怎样熬煎呢。”
花影正待反唇相讥,苔痕却忽然出现在门口,神色凝重严肃。“主上叫你过去。”
花影听了一怔,诧异道:“怎么,主上已回来了么?”
苔痕一点头,“是,立等着说话。”
花影听他言语不似往时口吻,便也不与平日嬉笑时一般相待,拱手一揖道:“劳驾兄弟走这一趟,我就去的。”
第151章
紫霄云殿。
“陛下,南水济在外求见。”
“不见。”天帝正抚弄一盆刺叶玉兰,不想被花刺刺伤手指,眉心微蹙道,“公主情况如何?”
对面那人禀道:“侍女说,殿下服药后已睡熟了。”
天帝展眉,“南水济做什么来?本君没去寻他的晦气,他竟敢来找麻烦。”
“水济仙君有要事陈情。据称是与那木……呃……与他那个徒弟有关。”
“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他去见太子。”
那人应诺退下。不一时又回来道:“水济仙君已去见过太子。”
天帝问:“所呈为何?”
那人禀道:“水济仙君替他徒儿求请宽宥。”
“入情入理。”天帝点点头,“他说了什么?”
那人道:“据仙君所述,当日岐褚两国争战,北褚大胜,其君主一度受奸语所惑以致追剿酷杀南岐溃兵,险些要将其屠戮殆尽,是这个徒弟及时阻止,方免除了一场惨祸。他虽误伤三条性命,却也救人无数,功过固不能相抵,请望念在其德行,宥其罪孽。”
天帝听毕不语,半晌方问:“那么太子又如何置之?”
“太子殿下不敢自专,先命其归返,遣下臣向陛下求旨。”
“既如此,请他酌情处置便是,他妹妹病着,闲时也该去望候。”
那人领命而去。
彼时花知微伴驾在侧,锊须沉吟道:“此事棘手,不知太子将如何办理。一来玉鼎真人等仍对那木氏孩儿的身份诸多猜疑,巴不得趁机将其囚禁处死。二来水济已严刑酷罚了那孩子,且搬出诸多道理为其求情,任谁都再难往下施展了。话说,这水济君也倒是杀伐果决。”
天帝:“何止杀伐果决,南水济重情知义,敢为敢当。听说他自毁真元,替徒弟偿罪。”
花知微道:“不错。”
天帝:“单就这一份担当,多少人所不及。”
花知微闹不清此话何指,不敢接声,只微笑颔首。
东华宫。
花影走入厅中,见南壑殊背身负手站在那块“明昧自恰”的匾额之下,清冷凛然。
“主上,你找我?”
南壑殊回头,花影觉得他今天格外陌生,不知其真意,只得怔怔地又问:“主上,怎么了么?”
南壑殊轻轻一叹,说道:“不敢,仙上请坐罢。”
花影一惊,慌忙道:“主上,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说这样的话,令属下好生惶恐……”
南壑殊不言。花影难得地不知所措。
半晌南壑殊才道:“这百余年来跟着我,使你名声受累,流言缠身,委屈你了。”
花影一听,心内大震,忙就跪下,“主上……”及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说不下去。
“事到如今,仙上还要隐瞒壑殊么?”
花影抬眼看去,见他脸庞苍白,那显是因精元受创而致。同时目光中隐隐伤感。
花影心中一痛,低头道:“主上既已察觉,属下自知罪该万死,不敢再瞒。但属下绝无害人之心,也与这次的事无干。属下……属下确然奉命……暗暗'护卫'在您身旁。这许多年来,属下为主上品格才德所折服,仰慕敬佩之情亦真。什么闲言闲语,属下从未放在心上,焉有委屈一说!属下追随主上,只管对主上尽忠,其他事一概不闻不问。这份忠心是真,半点不假!”
南壑殊看着他,语气无波无澜,“仙上此言,壑殊当不起。既是奉命行事,仙上又何罪之有。只是从今而后,请仙上另觅他途,你我各行其是,就此分别。”
花影见他执意如此,且言语中透着生分决绝。虽对面相视,两人间却似忽然远隔河岳山川一般。花影心里一寒,本还想说些什么,此时看来也都无济于事。不禁喉头哽咽。
起身出来,茫然无所。心中情绪如蛛丝般繁乱纷杂。头一件,苦于如何对南岑遥说明。难道要修书一封,不告而别么?如今连他也疑我,若果然不告而别,往后还有相会之期么?
想到这里,花影心念一动,跑去木惜迟跪着的地方一看。
人已不在那里了。
“天打雷劈,天崩地裂,天花乱坠,天昏地暗,天各一方,天诛地灭,天有不测风云……”
野河边上,一只肥猫东蹿西跳,只听嘴里念念叨叨。一人勉力追在其后,“腓腓,明明就有‘天随人愿’、‘天高地厚’、‘天无绝人之路’这许多欣欣向上的好词,你怎么偏偏不学?干嘛专挑些听着心惊肉跳的词来念……”
那人一身天青色长衫,轻袍缓带,折扇在手,正是叶重阳。
只见他满头冒汗,斯文全无,央着那肥猫道:“腓腓,你先不要学成语了,到底你嗅到了什么?是雄是雌?是老是幼?哪怕找回来一只呢……”一面说,一面用手托起腰间的别洞袋,愁眉不展。只见那别洞袋瘪下去,毫无生机。
那肥猫道:“倒是有一股似是而非,似有如无,似曾相识的气味。”
一人一猫正说着,从前方过来一匹马。叶重阳瞅着它,摇摇头,“这个呆畜生不是我别洞袋中精怪。不过也有些灵气,我且先将他收伏在袋中。”
正欲施术,那马儿却“嘚哒嘚哒”略过他,往前赶路而去。
叶重阳这门法术必得先迷惑对方心智,然后收伏,如这马儿竟对他熟视无睹,便无法可施了。
叶重阳在后看着那马儿一路跋涉不歇,追着日头而去,又是挫败,又是惊奇。再一细看,那马背上搭着鞍笼,鞍笼上却不见人影。猜测有鞍必有主,估摸半路将主人家撂下了地。便往马儿来路一径找去,行了半里,果见一人伏在地上,已是人事不省。